辰,金无相终于带着火药匠来了,工部桑侍郎也紧跟在后头。
这个桑美人的叔父见了我就开始表功,“陛下,接到您的旨意臣就带着匠人来了,一刻都没耽误。您是想把这潭水尽数引出是吗?那臣就先和匠人们勘勘地形,稍后与再与陛下回话。”
我点头“桑侍郎尽管去忙。”
这一日颇费周章,深潭爆破成功已近黄昏。
瞧着汩汩的潭水从缺口处滚滚流出,卷着浪花吞着草叶,汇成了小河往山谷低势处一去不返,我终于露出满意的笑。
而这十丈深的当归涧底,像是石头巨人张开了他幽深的口。
大口的上颚处兀自现出了一个大洞,弯着腰看看,这大洞似乎通往离山内部。
桑侍郎叹道“还真有一条密道。”
舅舅大声“拿绳子来,把我吊进洞中。”
李成蕴紧皱着眉“国舅,这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要摔落潭底。”
舅舅一挥手,“无妨,潭底还聚着少量水,不至于伤人性命。”
紧接着侍卫们在全身缠好了绳索,于舅舅一起,好不容易进到了那个洞中。
他们落了地与我们挥手道“着实有一条暗道——!陛下——,要不然您与驸马先回吧,我们这一探不知道要多久,这里留些侍卫便好。”
我说,我也要下去。
他们拗不过我,只好听命。
山洞没有什么特别的,阴风阵阵,黑蝙蝠倒挂在洞顶,被脚步声一吵,扑啦啦的飞走了。
几个侍卫打着火把开路,在每一次转弯的地方都做上了记号。
冷,无比的冷。
春捂秋冻,这时节还是一身夹衣,遂各个夹起了膀子。
在如同迷宫的山洞里绕了约莫一刻钟,带路的人不停的敲着石壁,终于在一个转弯后豁然开朗,一座山中之城骤然登场。
黑呀,真是黑。火把所照之处只能看见脚下的路。抬起头去,隐隐看见半空中有一处平台点着熹微的烛光。
我兴奋的喊道“那就是祭坛了!”
他们纷纷点头,“应该是。祭坛留着长明灯呢!”
九曲十八弯终于到地,此刻这一幕不知算不算众所期待的一幕,答案即在眼前,心鼓咚咚里包藏着千头万绪。
舅舅双腿颤抖着,脚步零碎着绕着这座原型祭坛冲到瓮缸处,他伸手触了触,赶紧弯下腰看看坛底儿有没有打开。
原封不动。
桑侍郎搀扶着舅舅,侍卫们得令去开封瓮缸。
瓮盖打开,我深吸口气挪步贴近。
先是看见了缸沿儿之下的黑发,然后是白色发青的额头,然后就是半张如雪覆盖的脸。
在这滴水成冰的山洞里,她的皮肤表面结了一层冰霜。
舅舅好坚强,他努力的站住,想伸手去抚怜娃的头发,然后就在手指触到发丝之前,咻的一下,那一双眼睛睁开了!
睁眼了!
怜娃睁了眼!
所有人哄的往后了一步,只有舅舅还双手扒着缸沿儿瞪着大眼。
怜娃看着舅舅说了一句“你来啦。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已在城南十里紫草坡化为了一株铃铛草。愿将我采撷,日日长伴君。”
说了这话,她重新闭上了眼,舅舅大喊一声怜娃,声动空谷,回声缈缈,催人心肠。
再探她时,气息全无,人如木石。
这一奇闻压在人心头良久。
良久无言。
唯剩嗟叹。
初雪来了,戊申年的初雪在千万人的念叨声里婉婉而来。
这一年的雪莫名带着丝麝香味,凉中凉,清里清,透中透。凉凉玉屑花,清清冰骨碎,透透水晶心。
天上雪女轻抖袖,人间此画已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