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十三年八月,中秋节前,銮驾抵至金陵,于燕子矶驻泊登陆。即便有诏旨在前,接待事宜上,江南道司仅在官军吏职体系内进行了一定动员,秉持一个“不扰民原则”。
然而,若真仅止于此,那场面也未必有些难看了,因此,最终呈现的迎驾场面,一点也不冷清,相反,江宁官民热情高涨。
从燕子矶开始,便有数万士民聚集迎驾,并随行缀护,沿途呼声,不绝于道。及至金陵,更是全城云动,数以十万计的士民百姓,满街塞道,观者如堵。
对此,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皇帝刘旸也要询问一下情况,这江南道究竟有没有把圣旨当回事,还是觉得以此手段逢迎,就能得到他的好感。
感受到皇帝的不愉,王玄真则解释说,官府并未组织百姓迎驾,甚至还特地发布安民公告,至于这热烈的应驾场面,实是江宁士民久不闻圣因,经年渴慕天颜,因而自发前来迎候。
对于王玄真这番说辞,刘旸仅信一半,这么大的阵仗,若没有官府居中调度筹划,仅靠百姓主动,怎么可能维持眼前的秩序,江南道谁也承担不起秩序失控的后果。
至于江宁士民的积极主动,刘旸勉强取信几分。毕竟,从天下一统以来四十余年间,算上刘旸此次南巡,一共也只有三次皇帝驾临江南。
若是皇帝久居中央,坐镇天下也就罢了,但不管是世祖,还是今上,又都是好巡看吏治、体察民情的人,而从皇帝巡视的频次,也能反应出到目前为止,东南地区在朝中的地位如何,这与东南日益壮大的生产力与经济实力,是极不相衬的。
这样的境地,显然让东南出身的勋贵官僚、士民百姓都是十分不甘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不甘乃至不满越积越多。
若是在前二十年也就罢了,江南毕竟是投降献诚之地,作为被征服收复的对象,政治上弱势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若一直这样,雍熙朝都过了十三年了,还是这般,那就难以让人接受了。
江南毕竟不比其他地方,这是大汉经济、生产力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又是漕运之始,江海通衢,商贾云集,车船辐辏,再加近三十年海贸的兴起,一层层buff加成下来,不管从哪方面讲,朝廷都该给江南甚至整个东南一个说法。
如果经济上持续攫取利益,政治上却保持排挤与打压,那怎么都无法令人心服的,也不利于东南地区地深入融合进大汉的体制。
说白了,还是权力与利益的问题,这些最终都还得从政治上的话语权来体现。事实上,从开宝中期起,东南包括原割据势力权贵出身的诸上层阶级,都在仕途打破朝廷政治上的限制与封锁,也取得了一些成就,毕竟东南的重要性朝廷有不是不清楚,态度也处于缓慢放宽的态度。
这些年,做到帝国上层封疆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张洎、潘佑,当然这两者结局都不那么好罢了。其他人如徐铉者,虽然经历坎坷,但这是南北都认同的士林领袖、一代文豪,临死前还是内阁大学士,能够参赞国事,为东南发声。
再比如时任河东布政使的郑起,四十来年前的金陵令,竟然一步步做到大汉帝国的龙兴之地长官去了,当然,郑起也早已年逾古稀,已经几次上表致仕了。
而比起这些具备代表性的人物,真正值得关注的是,这些年出现在大汉政坛上的东南籍官僚是越来也多了,每届科举,录取南方士子比例也已上升到正常比例,这都是朝廷对东南道州政治态度上转变的体现。
只不过,对于东南官民而言,似乎仍然不够,毕竟,牢牢掌握朝廷大权的,依旧是以北方籍为主的权贵,并且,这些年有无数的北方权贵,南下抢食。
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雍熙皇帝第一次驾幸东南,作为第一站的江宁官民,如何能不积极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