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放到皇帝刘文济这边,当收到完颜石鲁的密报时,他的心情自然也是五味杂陈。惊诧震悚之余,胸中还涌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期待与兴奋。
但最终,就连北巡之初的愤怒都平复了下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这一道奏章压制住了,重新回到镇定与理性的状态。刘文济也不得不冷静下来,认真地思考安东国之患,反思自己的决策与举措有无纰漏之处。
事已至此!何以至此?
蓦然回首,刘文济恍然发现,都走到幽州了,他打心里对安东仍没有一个准确的处置办法。削弱压制是必须要做的,但做到哪儿一步,具体又采取何种措施,都不得不让刘文济好生思量一番了。
尤其是后者,难道真要和安东撕破脸皮,打上一仗,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手段,来消除祸患?这当然不是刘文济想要的,兵者国家大事,岂能擅启戈矛,何况还是宗藩之间。
基于此,刘文济回顾此前的种种作为,就不免懊恼了,他发现自己失之傲慢了,而这一点是他过去几十年都不曾犯过的毛病。
安东王年老,刘文济亦欲欺之年老,然若真将其视作一不堪为事的朽木,就未免太自大了。至少,刘文济就没想过,他的施压行为激起安东剧变之后,将如何应对。
对刘文济来说,他绝不后悔对安东采取的排斥与打压,不能容忍的,只是自己的思虑不周,在绸缪手段上犯的低级错误。
而完颜石鲁的奏报,恰恰对刘文济起到了提醒作用,让他更加全面审慎地反思与筹谋大事。因此,在抵达幽州行宫后,刘文济将既定的行程安排全部推翻,朝会取消了,早已等候的南北燕山及辽东三道文武一概不见,刘文济径入行宫,将自己关起来独处,拿着一张东北地图仔细研究.
事已至此,如何应对解决,成为了首要之务,刘文济必须得考虑细致与清楚了。当然,作为帝国的皇帝,刘文济还不至于被区区安东、被一个老迈的安东王给吓倒,这点自信与心气他还是有的。
不过,作为一个以持重善谋著称的皇帝,他也必须得考虑更多的可能以及后果。平心而论,中枢与安东之间直接干一场,打他一个昏天黑地、酣畅淋漓,或许是一个“治根”的办法。
然而,且不论军事方面的问题,就政治上带来的恶劣影响乃至反噬,就不是帝国或者说刘文济能够轻松承受的。就安东上下长久自持的一点,安东国乃是世祖钦封,岂敢轻毁。
安东造反,背弃宗庙朝廷,倒是一个占据大义名分的机会,但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刘文济比较在意的问题。帝国宗藩朝贡体系,可才稳定没几年,中央与诸国之间才开始熟悉新的交流关系,作为刘文济建隆时代的主要政绩之一,他又如何舍得破坏。
而真到那一步,即便安东被收拾掉了,同室操戈对于皇权的负面影响有多严重也是可以想象的,同时不管起因如何、孰是孰非,中央朝廷与各封国也必将进一步离心,刘文济可不敢承受将世祖、太宗建立并巩固的帝国封国体系摧毁的罪名
在幽州行宫,刘文济想了足足一夜,想得很多、很杂、很远,一直到翌日,在随驾及地方大臣们犹疑不定之际,开始正常接见理事了。
在关于安东国的事务上,刘文济一共接见了四个人。其一是辽东布政使曾会,亲自听取他关于辽东安东之间方方面面的细情,对于这个并不算是心腹股肱却默默为朝廷整治着辽东的老臣,刘文济给予了尊重,汇报听得也格外认真;
其二乃是兵部尚书张俭,以其素有识略,当然,言谈之间颇多隐晦之处,不过以张俭的聪敏也领会到了皇帝的意思。对此,张俭的态度也很明确,安东五十载开拓之成果得来不易,还需珍惜,中枢与安东之间的矛盾,还当依条制应时顺势而为,如非势不可挽,最好不要落于兵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