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繁华的长街,看着忙碌生活的人们,他仿佛置身其中,又仿佛身在世外。
此心此境,不与旧时同。
这一刻他想起了余北斗,就是在这条街上,这个最初被他认定为老骗子的江湖术士,拦在马前假摔,纠缠着非要给他算一卦。
然后牵着他的马,带他游长街,看人寿,观未来。
不知那时候的余北斗,是否看到了他自己的人生?
俱往矣!
今夕何夕!
姜望任意而走,放开心怀。这时候他在繁杂的喧声里,精准捕捉到了一个名字,非常熟悉的名字——
尔奉明。
不由得微微一笑。
脚步半转,已经出现在某座酒楼之中。随手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正围拢一桌、高谈阔论的文士中间。
然后拨动视线,放开声音,叫这些人看到他、听到他。
尔奉明酒意上头,面红耳赤,正在指点江山:“早好几年我就写过文章的嘛!那时你们都不信。当时我就说,当今之弊,正在于——”
他看到了姜望。
红脸变成了白脸,助长气势的高扬的手放下了,说到兴奋时站起来的身形,也慢慢地往下滑。
“我让你坐了吗?”姜望平静地问。
尔奉明立即又挺身站直。
此桌其他文士,也都下意识地起身,罚站般站了一圈。
“没事,你们坐。”姜望抬掌往下按了按,指挥他们坐定,像按下了一堆木偶。
这才姿态舒展地看向尔奉明,语气轻松:“最近怎么没听见你骂我?”
尔奉明迅速收拾好心情,脸上带笑,颇有风度地道:“瞧您说的,我都是就事论事。当然事实证明我有些时候发声很浅薄,但我都出于公心,没有半点私念啊。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总有人要站出来挑刺……您这样的大人物,岂会跟我计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您说是吗?”
姜望也不与他废话,只笑着按止了声音,而后道:“此声不入第三人之耳,你今天与我说实话,我不动你。”
满座文士皆不得闻,像是隔着一层看哑剧。但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吭声。
尔奉明稍一权衡,便笑道:“您都不在齐国了,我还骂您干啥啊。又不挣钱。”
他开这个口是有风险的,因为一旦姜望骗他,把他的声音扩散,他顷刻人人喊打,一生所求之名,就此毁于一旦。
但他相信姜望。
因为这个人一诺千金。
有句话说,骂你的人最知道你有多冤枉。
尔奉明有时候会觉得,他其实可以算眼前这位青史第一真的知己!
姜望仍是笑着:“有点实,但不够。”
尔奉明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有名,又没什么背景,我骂你别人才会注意到我。我要是骂个张三李四,谁会理我?我怎么成名呢?”
他小心地看着姜望的表情,又道:“而且我骂您对您也是有好处的啊……正因为我总是骂您,才有更多的人关注您,了解您。您才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扬名东国。”
姜望眼中倒无恼意,只瞧着他的表演,悠闲地道:“你回答了你为什么骂我,但还没回答为什么现在不骂了。我难道不是更有名气了吗?”
“你以前在当官,有顾忌,不可能把我怎么着。现在你离开齐国,没什么顾忌了。”尔奉明老老实实地道:“我也怕死的。”
姜望笑了笑:“名士求名不是不惜死吗?”
尔奉明坦诚以对:“那是别人。我可不学许放。我既要求名,又要好好活着享受名声。”
姜望哈哈大笑,真就没动他,自顾扬长而去,就这样走出视觉和听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