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敲击着青石地面,垂直落下的雨帘隔绝了一个个宫殿,内里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到了北宫,颂卷打开伞,挡着温孤齐,来来往往的宫人看见,忙停下行礼。
纵使是不认识他的,也恭敬地远远让开路来。
颂卷手中的伞,内伞面由短茸的鹿皮铺就,均匀而颜色丰盈,绘着流云的油纸做伞面,伞柄是玉骨,外镶嵌一层银色镂空雕花套,伞下系着一条青色的结穗,长长的穗子微微晃动。
只看一眼,便知价溢千金。
有时候,人面,不如伞面有用。
宫人忙进殿通报陈太后。
温孤齐进殿,便有宫人递上干净的棉布帕子。
他擦了面上的雨丝,随手将帕子扔回托盘里。
宫人恭敬地退下。
温孤齐提步跨过殿中门槛。
殿中檀木作云顶,钩金屏障,玉壁成灯,珍珠为帘。
地面由汉白玉铺就而成,镶嵌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正殿的正中央,铺了一大片红墨的玉,被雕刻成一朵极大的牡丹,华贵娇艳,璀璨夺目。
花瓣层层叠叠,花纹细腻可见,那些硕大的夜明珠,正是点在花蕊之上,再点蜡封琉璃,华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步步走来,如足下生花,不断地有暖意从地面上传来。只因着那花心中的深红之处是暖玉,触之则温。
踏在暖玉上,熟悉的感觉袭来,温孤齐仿佛能见幼时画面。
母亲和宫人和他一同玩捉迷藏,他跑累了,就甩掉了鞋,在红玉上跑着。
那时太后只是皇后,而废太子舅舅还在世,他们就坐在一旁看着年幼的自己。
大殿之中,全是欢声笑语,就连一向严肃板着脸的外祖母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宫人捉弄着他,笑语连连,
“世子,奴婢在这儿!”
“哎呀!杜嬷嬷就在您后头呢!”
“锦儿在您前头呢。”
“呦,世子又扑空了!”
众人嬉笑不停。
而在这些喧闹的欢笑声中,有一道声音带着最饱满的笑意,指引着他的方向,
“齐儿,娘在这里!”
…
齐儿,娘在这里。
…
娘在这里。
…
在这里!
…
那声音,似乎还带着几许轻盈的笑意,似乎是盼着他往她的方向跑来。
脑海里只有声音,仿佛都能看见那声音的主人,眸光温润,笑意亲和,眼睛里盛着那个小小的他。
正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温孤齐的眸子缓缓闭起。
脑海中仍旧回荡着月华长公主的声音,
齐儿,娘在这里。
温孤齐缓缓垂眸,触目可及的华美红玉地嵌一片鲜红刺目。
仍旧是这个地方,他向她跑来了。
可她并不在这里。
永远也不会在了。
温孤齐重新站在那红玉牡丹之中。
任由记忆中的场景慢慢失色,而他眼前衣着华丽,与月华长相极似却面容憔悴的女子,却是清晰可见。
外面的雨不断,琉璃檐上雨水坠下,像是水晶帘一般,将殿内殿外的场景隔得看不真切。
沁骨的清凉随着雨漫入人心间,如山涧中幽幽盛开的芳华,悄无声息地滋长了一片死寂与愁绪。
陈后看着温孤齐一步步走近。
初长成的外孙,与十三年前消逝的长女,在泪光中依稀模糊重合在眼前。
锦袍玉冠,白面红唇,长身玉立。
一双肖极月华长公主的眼睛中,却没有欢喜笑意。
也不会有那个雀跃着喊着“母后”的小姑娘向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