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学堂之中,
只余温清岑的声音,不断响起,
当他口中说出贞元十四时,还是忍不住将视线移向自己的东面。
窗外梨花春影摇曳,活着的天光将窗边斜着的梨花枝每一寸都摇起,好像要摇乱人的心肝,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像梨花花瓣一样摇下来,雪白色的花瓣像是虚弱无力的人脸,哭泣着如同眼泪一样纷纷而落。
冷冥冥,无人问津。
其实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会触碰到自己心上人冰冷的面色,可温清岑还是回头了,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也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那个人。
但他的目光转到了东面,触碰到心上人冰冷的神情那一刻,他纵使早有预判,依旧心上一酸。
如断肠人和梦醉初醒,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天微暗风亦细,他声音不大地抖了一下,
“贞元十四移芍药,七君启用帝天下。”
话语脱口而出,一幅画面也自然在他眼前和盘托出,寒水烟冷寂,蓝衣女子坐于其中,容貌倾城,飘飘欲仙,她的目光漠然,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她背后的那一处日尽花也开得正好,深红浅红的一簇簇开起来,像是没有晕开的血花,有些凄婉但悲壮的美,却偏偏隔着朦朦胧胧的寒水烟,她坐在其中,冷楚楚竟没有一丝违和,托盘随着水流而下,她举杯一饮而尽,细白的脖颈略有细细的筋肉凸起,人都说那是美人筋。
温清岑之前总觉得这些筋骨还被命其名,是件十分无用且酸腐的事情,但那一刻他发自真心地觉得,美人筋是美的,而她也是美的。
哪怕隔着这么远,还隔着水烟,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细节,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层倩影。
花朝宴那幅画面像是一根针刺在他心里,也扎在了他手上,让他手中的酒杯猝然落下。
仿佛凶猛的潮水在花亭水亭,风清树明之间猛地将他撞倒。
却只撞击他的心。
有关于那个女子的记忆在那一刻一层一层覆盖起来,
“见过温公子。”
“戏耍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从低等往高等走的我见过不少,急着从士往商倾斜,自降身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温清岑,坦言之,你觉得江家能给你温家多少助力?”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她冷漠的面容上。
其实她也是对他笑过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笑得虽然陌生,却分明带着友好的意味。
可是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她,却发现她是不会笑的。
而且,只是对他。
他的接近一开始就抱有目的,一开始就在掩饰他的真实性情,面对一个他决定要同床共枕的人,他的伪装比他浅薄的真心还要深几分。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断言自己有几分真心,对她又有几分欺瞒利用的心思。
他前所未有的想要将自己在一个人面前剖析开来。
这种急切的心情让他感到慌乱和无所适从。
但他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