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雨。
骤雨甚是激烈。
推开客栈的窗,窗台是散落的碎叶。
摆在屋内的青叶盆栽,被一双玉手搬起,挪到了窗台处,如有灵性,呼吸吐纳,不多时,长叶便沾染露珠,随风摇曳,熠熠有神。
披着白色轻纱的裴丫头,撑肘依靠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人群,逐渐由稀疏变得熙熙攘攘。
“宁奕。”
她轻轻唤了一声。
原本赤裸上身的年轻男人,随意披了一件黑袍,来到窗口。
宁奕顺着丫头的目光看过去,灵山的古城很静谧,也很热闹,在客栈的高处去看,那些声音就像是远离尘世喧嚣的鸟鸣,入耳就只剩下模糊的一些杂音。
吆喝,呼喊,车马,奔跑。
这里的确是一个适合修心的圣地。
“你说啊……像他们这样的活着,难道不好吗?”裴灵素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宁奕想了想,从身后伸出双手,环住丫头。
“像他们这样的活着……其实很好。”
“但他们只是凡人。”裴灵素意味深长的开口。
“是,是凡人。在很多修行者眼中,凡人无知而又无力,但在我看来……”
他笑了笑,眯起眼,道:“正是因为他们知道的不多,反而可以活得很开心。”
宁奕知道裴灵素为什么要问这些话。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丫头的头顶,道:“盂兰盆节之后,我们就去过这样的生活吧。”
裴灵素笑了笑,道:“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今天是云雀‘取禅杖’的日子。”
在灵山住了一段时日。
两人的心神都获得了真正的宁静。
今天是盂兰盆节将启的日子。
……
……
灵山古城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一场盛大的游行。
随着那位年轻的地藏菩萨沐浴更衣,骑马出山,苦修者们追随着佛子,走过大街小巷,山河湖海,一路前往浮屠古窟,这番盛大景象,在中州只有皇族的大典才能媲美。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面容生出淡淡的佛光。
已经看不出来,他曾在尘埃和泥泞中挣扎了十多年。
未来佛门的领袖。
地藏菩萨的转世。
万丈光芒加身,一人一骑,身后有数之不清的苦修者追随,禅律两宗的大宗主,心甘情愿,一左一右为他牵马开道,这是灵山百年来罕见的场面……从未有人在东土内的声望,地位,获得如此高的呼声和拥簇。
灵山沉寂了太久。
云雀的出现,源于灵山之造势,也是众望之所归。
浮屠古窟外,灵山僧兵拉成一条长线,将不属于佛门内地的苦修者拦在古窟之外,信奉地藏的追随者们原地等候,虔诚至极,为地藏菩萨诵念佛经。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愿力,纠缠着掠入石窟的石像眼中。
云雀骑马而行,径直走过他觉醒神魂的地藏法相,再往深处,便只剩下禅律两位大宗主跟随,石窟深处,有“哗啦啦”的水流声音响动。
还伴随锁链摇晃的沉重响声。
“佛子……前面便是取杖之处。”金易牵着地藏的马,轻声道:“禅杖就在石窟水帘之后……我和木恒,就只能止步于此。”
木恒双手合十,柔声揖礼。
“静候佳音。”
云雀翻身下马,他披着金灿的袈裟,神色平静而又淡然,身上纤尘不染,来到了那座水帘之前,纯白色的湍流垂落,水汽弥漫。
少年的双眼似乎藏着一片大海。
比水帘还要更深。
云雀看穿了水帘的幕后景象,他揖了一礼,道:“打扰了……我来取‘大愿禅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