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老刘和黑老包隔壁屋的是顾高和老周。顾高离的近,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好心地爬起来想去隔壁屋拉架,睡眼朦胧地刚走到那两人门口,正好老刘抓起一个搪瓷茶缸去砸门边的黑老包,黑老包早有防备,略一歪头躲开了。可怜的顾高正好赶上,无辜地当了第二候补目标,不偏不倚地被砸在左肩上。
幸亏他个头高大,如果是矮个子就会正好被砸在脑袋上……
黑老包和老刘倒很意外,象是两个调皮捣蛋、闯了祸的孩子,呆呆地惊讶地望着顾高。
他们的吵架一向是院里的独角戏,纯属自娱自乐,今晚怎么会有人来拉架呢?
恐怕是借着拉架的名头,来看热闹的吧?老刘冷冷地斜了顾高一眼,转过身去蹬掉鞋子,爬上床闭着眼睡了。
黑老包打着手电筒,从顾高身边挤出去,去菜地西南角上厕所。
顾高气的跳着脚骂道“nn个腿,揍你个小舅子……”
老周有气无力地在屋里叫道“好高,回屋睡吧……”
顾高悻悻地跺跺脚,摇摆着回到屋里,嘟嘟囔囔地倒在床上,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老周静静地听着顾高香甜如雷的鼾声,想起了很多往事。
刚进敬老院,分配住宿时俩人一间屋子,没有人愿意跟顾高一个屋。他被当时的民政所会计兼敬老院院长陈志“拉郎配”,硬分到和顾高一个屋。
俩个陌生的老头,性情迥然不同、三观严重不合……过往的经历、生活习性等等都不一样,却要从此过上相亲相爱的同居生活……谈何容易?
老周不习惯,顾高也不习惯;老刘不习惯、黑老包也不习惯;老贾头不习惯,混子也不习惯……所有的老人都不习惯。
今儿老胡和老范干了一仗,明儿老贾头和混子骂了个鸡飞狗跳,后儿张学友抹着眼泪离院出走,有一天开饭时又不见了老李婆……
老人们就象突然被送到托儿所、幼儿园全托的孩子,各种不得劲儿不习惯,都爆发了出来。
不同的是,他们是没有家长的孩子,哭闹争吵打起架来,没有人会拿糖果安抚他们。周末和节假日,也没有人会来接他们回家。
家?老周在黑暗中,直直地瞪着屋顶,他的思绪穿过屋顶到了无拘无束的空中,飘飘荡荡地飘回了他曾经的家中。
他的家在虎口镇西二十里地的前周庄,三间小破屋,一张旧木床,还有一座大灶台,锅碗瓢盆过日子的家伙什应有尽有。
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
那会儿的日子真是穷啊,难过的了不得。那年大旱,一个弟弟活活饿死了。
第二年冬天,爹娘也在贫病交加中先后撒手走了。那一年的雪真大啊,他的手脚都冻烂了。
春天,他带着弟弟妹妹,挎着篮子四处挖野菜、钩榆钱、钩槐花……夏天,他得了闲去河沟里捉蚂虾、抓黄鳝换钱……秋天,他们兄妹仨晚上悄悄挎着篮子,去偷捋地里的高粱。弟弟望风,他和妹妹拼命地踮着脚去够高粱穗子。他和妹妹的手都捋起了泡,火辣辣的疼。
冬天,他吃过死老鼠、病死的猪肉狗肉……
老周泪流满面,来敬老院前,他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一条新裤子、一双新鞋子。他终年拼命地干活,四处觅食,只为了要活下去。
长兄为父,他历尽千劫,给兄弟娶上媳妇成了家,把妹子也算体面地嫁了出去。
只剩了他自己一直守着家徒四壁的三间破房子。
他无愧于心,无愧于死去的爹娘。每年清明他去给爹娘上坟,都要坐在坟头和爹娘唠唠嗑老二娶媳妇成家了、凤儿嫁到路庄了、老二家的又生了个小子……
后来他老了,又老又瘦,再也干不动活了,好象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政府盖了敬老院,他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