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日之后,我竟看到二哥在家里,对着一个前来请求二哥减免租子的佃户大加斥责,那佃户说今年不知为什么,收成比去年少了两成,请求二哥按今年他上报的收成为准,收三成五的租子。可二哥却说:‘你们这些人从来奸猾,这几年扬州有大水,你们便慌报收成,在其中占小便宜,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耕的这片田地,是朝廷宫保,两广总督阮大人的田产,你是在租封疆大吏家的田地耕种,这本来就是你的福分,你已经有了这般福分,还说什么减不减租?你们这两年的收成数字,我一概不能当真,只按道光二年的收成,收三成五的田租,要不然我去报官,这江都甘泉二县区区两个知县,你以为他们及得上阮宫保一根小指头吗?’那人眼看无奈,也只好离去了。”
“那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站了出来,问二哥说,三十年前,他……他自己也不过是北湖阮家的一个账房伙计,他……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去骂一个佃户啊?我当时看着他,越看越气,也就……也就把他伪造账目,苛索百姓,侵吞阮家银钱的时说了出来。不想二哥当时不仅没有羞愧之色,反而跟我说:‘夫人,你说的没错,阮家的钱我确实拿去用了一些,开了个当铺,但我多收的那笔钱,我自己只拿了三成,剩下七成你知道在哪里?我都存在扬州几个钱庄里面,都给老爷留着呢!老爷手里的钱才是大头!老爷以后致仕回家,有我给他一年存的三百多两银子,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到了你这里,我做这些事,就和违背了国法一样呢?至于剩下那三成,我都给老爷积蓄下这许多银钱了,我自己稍微拿一部分出来,给咱们两个,给咱们儿子置点产业,咱们也过一过体面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对的吗?难道我从北湖乡下出来,跟着老爷走南闯北,一晃大半辈子过去了,不是为了变成一个体面人吗?’”
“蒋二……蒋二怎么这样糊涂呢?”孔璐华听着莲儿之语,心中难过,不想一家人和蒋二分开七年,蒋二竟然私心如此,也向莲儿劝道:“莲儿,夫子他……他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银钱的啊?我们每年还能留下一些廉俸,我曲阜那边也能分些钱过来,他……他何必这样去想呢?”
“夫人,当时我也跟他说了,我说老爷夫人做了半辈子官,就算廉俸也能省下一些,加上原来那些田产,老爷根本不会再缺你那点钱的。可是二哥却说……说:‘夫人,你真的以为咱老爷那些廉俸,能剩下多少吗?他十年前扬州大旱捐了两千两,去年又捐六百两,所在各省有灾,要捐钱,听说他在广州兴办学校,还要捐钱,京城里学生贫寒不能自给,他也要捐钱,你把这许多开支加在一起,到了老爷致仕那天,那还能剩几个钱回来?老爷自己心里没数,我心里有数啊?更何况,你以为老爷真能够平安致仕吗?老爷七年前去广州当两广总督,七年下来还是两广总督,听说他七年前手下的巡抚,都已经升了总督了!这说明什么,眼前这个皇上,对老爷没那么重用了!这还是老爷办事谨慎,暂时没出错,才保证一个总督之位。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老爷真有什么闪失,朝廷里面又有人进谗言,老爷的官位还保得住吗?要是闪失大了,老爷不被流放伊犁,已经是万幸了!咱们现在在家里不积蓄些钱财,以后老爷真有个万一怎么办,四个公子又怎么办?这天下做官做到总督的,哪有几个像老爷这样的实诚人,就江宁府那孙总督你知道吗?就算有朝一日,他被罢官夺职,他一样能够活得滋润,因为他山东济宁老家,最大的一间酱园子就是他孙家私产!有那个酱园子在,他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老爷有这个条件吗?同样是总督,老爷凭什么就只有那五六百亩地,只收着那低得可怜的二成地租呢?我给老爷置些产业,才是天经地义!’”
“夫人,当时我被二哥这样一说,心里也难受,一时不知如何与他辩驳。可是再怎么说,他不该这样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