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靴子前端,脚指头不安分地露出小半截,沾着黑色的泥巴,还有暗红色的血。
等待俘虏们的命运将是五年以上漫长而坚苦的劳役,很多人有可能永远不会活到被开释那一天。但比起落在杨义臣手里,他们的结局已经算幸运。后者认为只有死了的流寇才会彻底安分,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时,此人绝不会等第二次。
“早知道现在,又何必当初?”手里拎着皮鞭的司仓参军郭方低声议论。虽然和王君廓一样出身绿林,但他并不认为俘虏们的处境值得同情。六郡百姓刚刚过上一年太平日子,无论谁破坏了这种安宁生活,都必须付出成倍的代价。况且郭方自己在受招安后也分到了不少荒地,如今家里正缺免费劳力使唤。
“我不是同情他们!我只觉得杨公卿千算万算,最后啥也没捞到,实在有些冤!”王君廓唯恐引起更多的误会,赶紧出言表白。“想那姓杨的之所以黑心吞了格谦等人的部众,为的便是凭借手中人头多,好去与窦建德等人争一争河北绿林总瓢把子的职位。被咱们兜头一棒子打下去,总瓢把子的职位估计是没指望了。即便侥幸能活着,将来也只有任人揉捏的份儿!”
“那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孽!我就没看出来这河北绿林总瓢把子有什么好当的!听上去咋咋唬唬,好像有多大权力一般。实际上在百姓眼里还不就是个贼头儿,即便人家当面不敢骂你,背后也少不了翻扯你祖宗!”
“那倒也是!”王君廓嘬了一下牙床,重复。他不愿意反驳郭方和张宏等人的话,内心深处却并不赞同对对方的意见。如果杨公卿不是倒霉被博陵军堵了个正着,凭借他溃败前手中的兵力,已经足够与窦建德、高开道等人一较短长。当贼在太平时代的确没出息,但眼下是乱世,正为英雄建功立业的大好时节。只要能像李密那样在山中站住脚,别早早碰上李旭这种克星魔头,假以时日……
几个月前跟决定接受招安时,王君廓便觉得与其向李旭投降,不如去河东投李渊。但其他几个当家都更欣赏李旭,因而他不得不随了众人。如今随着对时局的把握和对兵道的切身观摩体会,王君廓自觉羽翼渐丰,所以刚刚沉静下去心便又活泛起来,每每站在河北绿林的角度,设想一番如果自己当初不受招安,而是率部潜逃的话,到底能有多大成就。
只是约略一想,他便被心中的火焰烧得热血彭湃。视野变开阔了之后的王君廓猛然发现,其实眼下河北绿林中并没有真正的英雄。倘若有人像河南道的李密一般将众豪杰整合到一处,再像李旭一般善待普通百姓,未必不能建立一番事业。进可争霸天下,即便退,亦不失画地自守……
“君廓,李大将对咱们可是不薄!”仿佛看穿了王君廓的心思,郭方向前提了提马缰绳,以只有自己和王君廓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嗨,我只是偶尔一想,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王君廓四下望了望,脸红脖子粗地反驳。
“我是怕你一时糊涂,让咱们大当家,还有咱们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背上骂名!”郭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急,说话的声音却压得更低,“咱们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宁往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你见我什么时候辜负过人来!”王君廓给了郭方一个大白眼,一拨马头,向远方遁去。
跟在河东李家身后可能名标史册,而跟在李旭身后,却顶多过一段安稳日子,永远和出将入相无缘。王君廓在招安之前便这样说,现在他更确信自己当初的看法没错。李旭是个好将军,好地方官,好上司,甚至可以做好朋友,但同时也是个恩怨分明,不懂得审时度势的蠢货!
在王君廓眼里,李旭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将大伙拼命打下来的河间郡彻底纳入掌握,然后偃旗息鼓,凭着七郡之地积累可以争霸天下的力量。而不是辗转千里去河南,跟瓦岗寨算什么杀师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