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相辉楼的台阶如此之高,高得他这个年近六旬的人,吃力得很。
然而他是大唐的皇帝,他应该是威严的、刚毅的、强大的。
皇帝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座无虚席、热闹非凡的宴会大厅。烛光照射他额前垂坠的东珠,玄青和赤红相间的龙袍挺舒展,乐器的奏鸣声击打进心中。
如此万邦来朝、举国同贺的生辰寿诞,皇帝却似目盲般,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微微闭眼。
是因为他老了吗?
可曾经孩子们很,他每天都希望他们,能快些长。
长得兄友弟恭相互协助,长得让他放下心,可托付万里江山。
那时候六子李璨的生母死了,李璟把瘦弱的他拉进紫宸殿,找李璋玩。
李璋年仅二十,已经神情郑重地站在御案旁边,为父皇磨墨。有时候,也帮忙把奏折翻开,递到父皇面前。
“把你的鼻涕擦干净。”他教训弟弟,同时递过去一块手帕。
李璨老老实实擦干净鼻涕,李璋又安排道:“起风了,去关窗。”
失魂落魄的李璨找到了事做,也便能暂时忘记悲伤。
李璟是不做事的,他赖在皇帝身边,一面吃零嘴儿,一面问这问那。
“这人的奏折好臭啊,用的什么墨?”
“父皇,到底什么时候用膳啊,我饿了。”
“二哥,你别送了,父皇答应批完这个,去放风筝了。”
“这个要看。”李璋认真地摊开一本奏折。
李璟瞪大眼睛看过去,,隐约看出是一名姓裴的官员,上表陈述河东道汾水水情,还写了一首诗。
——“波翻千里浪,峰谋万丈光。月王醉花廊,酒陈村自酿。”
时隔十多年,皇帝已经忘了当初看到这首诗时,如何震惊愤怒。但他记得自己的双手难以控制地颤抖,拿着那本奏折,久久失语。
朝政大事需要他决断,可眼前是三个懵懂的儿子。
“父皇怎么了?”
嫡子李璋紧握双拳,五子李璟目露关怀,开口询问。而年仅十二岁的六子李璨,则乖巧地远远站着。
在处置那件事前,皇帝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告诉儿子们,这是官员写来的密信,是藏头诗。
李璟把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了一遍。
“波峰月酒,是要给父皇送酒吗?送月王酿的酒?我知道月王,就是月亮。”
“第一个字,还叫藏吗?”李璋自得道,“密探给父皇的密信,字都藏在第二个,要倒着念。”
李璟念道:“陈——王——”
在李璟念出最后两个字之前,皇帝收起了奏折。
有人李唐王朝的宫殿,是由骨肉相残后皇族的尸骨堆砌的。但皇帝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互敬互爱。
十多年后,他们长大了。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要重蹈覆辙吗?
这场寿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皇帝想起身离去,去看看他的儿子怎么样了。
“你怎么样了?”把李璟从青瓷缸里拉出来后,李璨发现他右脚崴伤,难以行走。
反正即便让他走,他也不会走。
李璟侧身躺在地上,大汗淋漓,撕扯开衣襟,眼神如熬着一团火,攥住李璨的衣袍。
“老六,”他痴痴问道,“你有女人吗?”
李璨烦躁道:“我有男人,你要吗?”
李璨坐在铺盖着红绸的木箱上,低头看向自己的哥哥,眼中流露出既关心,又烦闷,还焦躁的神情。
“谁下的毒?”他问。
“我怎么知道?”李璟委屈得很,“我要是知道会中毒,今晚情愿饿着肚子。”
“那么我问你,”李璨紧抿唇角,声音冷静,“今晚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