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节,春忙秋忙再着急,也要停下一天跑亲戚的,春节更不用提了——腊八喝腊八粥,小年后开始打扫、清洗、采购、蒸花馒头、炸麻花、卤肉、包饺子……年前一气呵成忙个十来天,到了年后吃穿不愁只剩下走亲拜年。初一村里族亲拜,初二媳妇回娘家,初三侄子侄女拜叔伯,初四外甥甥女拜姨舅……可恨数千年的传统,被城市打破了。
令老头更加生气的是,致远那么个后勤工作,竟然中秋也不过。他好不容易走出第一步,没想到找着的工作一言难尽——要工资没工资、要福利没福利、要体面没体面,连法定节日也被克扣。作为老丈人,如何能平心静气?
谁家嫁姑娘不想嫁个好样的姑爷?品行端正是其一,一心一意是其二,踏实进取是其三,吃苦耐劳是其四,至于相貌、经济条件、家庭背景什么的皆可放一放。致远乍眼一看十分完美,可细细琢磨,一个不养家的完美姑爷谁乐意要?
别说他姑爷的身份,单说说他为人夫、为人父这两样,老马作为长辈真是难以评判。致远基于专业优势懂得教育儿女、他对人做事始终耐心大度、他不怕吃苦在家里甘心奉献……可老马对当家人的角色是有执念的,这执念与何致远大相径庭。
首先,当家人必须得是男性,是一家之主;其次,当家人要刚强、隐忍且坚毅,即便家里的屋顶被人掀翻了他亦能安然地继续过日子;再者,当家人得是粗狂的、不拘小节的,那些葱头蒜脑的事儿归婆娘家;最后,当家人遇到困境敢于豁得出去。真不敢一条一条地对照,老马怕他对这个女婿的失望盖过他的理智。
自己的女儿并非什么公主、千金,老村长的要求也不高,不能全部达到没关系,总得有几点是可以说服人的。反观致远,总是太过顾虑,顾虑得忘了往前走、怎么走。
他那么聪明智慧的一个人,咋不懂未雨绸缪呢。如今靠着女人养家,无异乎临渴掘井。将个弱女子掀出去解决一家四口的燃眉之急,难怪她贪财,难怪她饮酒。里外听妇言,岂是大丈夫?
儿时先生教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且算了——没几人实现得了,可为人一世总得对有些事情上上心、总得为一样东西拼个半条命,这才不枉白活一场。治国平天下帽子太大凡人戴不住,论一论修身齐家这两样,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算过分。老马见过做得好的,且还不少,即便他们是务农的也是值得敬重的。老马不觉自己这一辈子在修身齐家上做得有多么成功,可自我反省时并不认为自己是失败的。
他夫妻俩一个郁一个怒,这日子看似和和气气没故障,实则漏洞多着呢。致远性子内而软,家务即便过劳也不吭声;桂英性子外而强,跑业务即便挫败了也不服软。父不慈而子不孝,夫不义而妇不顺,人说上行下效、强行弱效,如此两口子过一辈子也许无妨,可仔仔和漾漾呢?现在看起来没毛病,将来各自成家了不知道两孩子身上会不会残留他们父母一辈的问题。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满,即便不言语不表态,无论情商智商高低多少,另一个人是有感知的。不同的情绪像不同的味道一样在空中飘散,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被相关的鼻子嗅到了。向来自视甚高、实际上也确实令人起敬的岳父一定对自己的工作瞧不上吧,恐怕自己也瞧不上这份工作,只是个过渡罢了,却过渡得很尴尬。干了一天活的致远早累了,十点多父女两拌嘴的时候他频频打哈欠,此刻过了午夜十二点他却没了睡意——也许是因为腰部又酸又胀,也许是因为重活干多了手指不受控地发抖,也许是因为头有些微微的晕……如此在床上煎熬了一个半小时后,还是睡不着。
致远光着脚下了床出了房,来餐厅喝水,顺便抽烟。不知那包烟还有几根,他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幸好找到了,再找来老丈人的打火机,一根烟总算点着了。夹烟、吞吐的姿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