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颤抖,于是她提醒自己“哎呀,轻点”“为什么要轻点”她向地下室深处跑去,心里又问过一个念头“我并没有喊叫”
地下室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向前伸着两条胳膊,慢慢地向前走着不时地绊着石头和梁木。在家里,她和孩子们一起做过打仗的游戏。开始她当卫生员,可是后来第六侦察小队的陆良爱上了她;陆良总当红军指挥员,他先把她提升为护士,后来又吩咐大家称呼她三级军医。他们的司令部设立在大街上一幢楼房的地下室里。有一次,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了。地下室很大,像一座迷宫。参谋长吓哭了。他名叫胡佳,胡佳看他在学校是个优等生,才接收他参加队伍的“不要让大家说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胡佳在宣布自己的决议时解释说,“我们需要一个模范学生,哪怕一个也好,然后还需要一个参谋长他在我们的战争中起什么作用不起任何作用。让他在地下室里给我起草命令。敌人的司令部权力很大,而红军只有一个人起作用,那就是政治委员”。孩子哭鼻子的时候,地下室里很安静。报务员感觉到他手足无措。她之所以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听见他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并且一言不发。胡佳越哭越伤心,司令部工作人员中也有人跟着他抽搭起来“喂,安静一点”这时胡佳喊了一声,“我马上就把你们领出去,大家都坐在自己位子上,不要散开”过了十分钟,电灯重新亮起来,胡佳回来了,只见他满身尘土,鼻子也碰破了“现在我们把灯关掉,”他说,“应该学会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走出地下室,以便应付将来发生真正的战争”“一旦发生真正的战争,”吕梁说,“我们就在地面上作战,而不在地下室里作战”“你快住口,你已被撤职,”吕梁回答说,“在战场上哭鼻子这是背叛明白吗”于是他拧下灯泡,把大家领出地下室,这时报务员第一次接受了他。
“他带领我们沿着墙根走,”报务员心想,“他一直用两手扶着墙。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火柴。不,他没有火柴。他哪里会带火柴呢那时他才九岁,还没有学会抽烟”
报务员回头望了一眼。她已经看不见那只箱子,两个孩子还睡在箱子里呢。她吓了一跳,害怕在这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道路,而孩子们放在那里无人照看。她的儿子马上就要哭起来,大概他的尿布湿透了;他一哭就会吵醒小女孩,街上马上就会听见他们的声音。想到这里,孤立无援的报务员禁不住哭起来。她掉转方向往回走,身子一直紧贴着墙根。她匆匆忙忙,一只脚不知绊在什么管子上,立刻失去了平衡。她向前伸出两只胳膊,眯缝着眼睛。她跌了一跤。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睛里进发出无数绿色的火星,然后她感到头脑一阵剧疼。她失去了知觉。
报务员不记得她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是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她睁开眼睛,听见一种古怪的喧哗声,心中颇为诧异。她把左耳朵贴在冷冰冰的肋形铁板上,铁板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报务员初次听到这种声音是在山中的狭谷里,那里流出一股清澈透明的蔚蓝的小溪。报务员断定,这是因为头部受了强烈震动而产生的耳鸣。她抬起头来,响声旋即消失了,确切地说,它变成了另一种响声。
报务员想站起来,但她突然明白,她跌倒时头部撞在下水道出口的铁盖子上。她用手摸了摸肋形铁板。吕梁曾经说过,上海的地下管道系统很发达。报务员使劲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铁板,没有拉开。于是她开始用手掌在铁盖子四周的地板上摸索起来,她摸到一个生锈的小铁块,就用这个小铁块撬了撬铁盖子,然后把它扔到一旁去了。地下室深处立刻传来一个响声,隔着肋形铁板响声似乎离得很远。
那时他们沿着蔚蓝色的山间狭谷走着,那时他们还不停地唱歌儿“在遥远的大海外面,有一个美丽的国家”
开始狭谷里很热,飘溢着一股针叶松的幽香。四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