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福生这只老狐狸,在电灯下,正在编篮头子,她的女人乔氏正在忙碌,别看是个苍老的女人,说话诙谐幽默,“哟,是哪片祥云让李队长驾到的?就热成这样?不如一丝不挂更凉快!”
“我敢脱,你敢看?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福生,明天到县城供销社拉棉籽饼,你去不去?”他一屁股就坐在板凳上。
“我听队长安排!”贾福生的手并没有停止,“李队长,你消息灵通,我听说要包产到户,有没有这事?”
“你听谁瞎说的?我告诉你:别听那些人瞎嚷嚷,这地指定分不成!都分成一家一户,那还能叫社会主义?等着吧,有人又要身败名劣,你别跟着瞎起哄!”
“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我的态度有鸟用?得听上面的!”他指指头顶上,“天大的民主,也要集中!现在是放松不上,你忘了上几年,怎么割的资本主义尾巴?老二、老四打起的五斗橱、柜子、菜橱,不让卖,全拉大队部,甚至送公社了,在大会堂后院,现在全烂了,搁上二年,你能敢在灯下编篮子?借你十个胆!”
“明天怎么去?”贾福生有一双慧眼,几十年了,在生产队纵横捭阖,从不吃亏,总能掐住这些头头脑脑的命门,他既不党员,也不是队干,连个鸟支委都不是,但凭借个人小聪明,干部吃夜饭少不了他,有个三分钱好处时,他得跟着拿分份子。
“套上你家小驴车,人和驴各计十分工,一共三千斤,你和刘长根,一人一千五,下午到老胡食堂喝一嘴来家,你掂量掂量?”
“噢--,连人带驴八块不到?买一斤多猪肉?人家外出做瓦工,还挣五块嘞,李队长,你不能这么抠门,要不计四十分?”
“你……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嘛!再说,我还没和几位副队商量,他们还不知道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他们去,我不稀罕!他们能当你家?”
“三十分!就这样,这是个肥差,多少人眼红,想去去不了!我这是冲咱俩这些年交情,谁去不是去?别给脸不要脸!”
沉闷而有力的大铁钟,在生产队院外的大榆树上,被李宜忠拽响,谁家公鸡,扯长脖子叫,东方一抹红正在渲染,没有露水,这是一棵歪脖子树,虬龙挓挲,老筋盘头,这上面吊死过人,主树干不到一人高,枝枝杈杈,象把撑开的大伞,作为贾家沟人,哪个没有吃过它结出的榆叶榆钱儿?
昨夜,李宜忠跑了多少家,最终敲定拉棉籽饼的事,这东西硬如碗碴子,咬起来有棉籽味,在恓惶的岁月里,多少人拿它当干粮充饥,品那个味,还有香,一片片暗红,想想都诱人,生产队通常做法,只要一拉到生产队,除过少量经手人扣下,全倒在生产队大粪池边,糊乱泼上牛粪、猪屎,人屎和混合尿液,当然,有些厚实的地方浇不透,总有人在那个夜晚蠢蠢欲动,从屎尿下扒一口吃的,狗日的地薄人饿,硬生生把人逼成牲口。
这东西还不能吃多,多了胀肚子,不消化,少不得到高孝民、朱少臣那儿折腾,食母生虽便宜,也不是谁去大队卫生室都能拿到的,只要是这样,少不得就被人知道:你偷食棉籽饼!太阳在早晨,显得懒散,李宜忠敲过三遍钟,它还在树梢以下,硕大桔子红贴着地平线,叮叮当当的水桶声就在井沿那儿,响成一片狼藉。
李宜忠抱着臂子,在榆树下来回走动,社员是三三俩俩,扛着农具,到大榆树下,过了大约十分钟,还有人姗姗来迟,记工员田家兴早已经按劳动组把人名记好,收工之前,他还要逐一去各个组核实,有没有溜号,如果有,要告诉队长,由队长决定处理意见,这天早晨,除了俩耕地的,就是俩准备套车去拉棉籽饼的,保管员贾云跃、饲养员贾云金、李默海悉数到会,李金亮作为大队部驻队干部,也要列席会议,这一点,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