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来的,这样庞大的躯体一点一点地立起来,仿佛是膨胀似的,从极狭小的一个形体变作硕大无朋的巨怪。它的八只眼睛看着自己。它非常愿意听他的使唤,而且杀人效率极高,而且是在鸣蝉不在现场的时候,因此惊鹊觉得它天生就听自己的话。蝙蝠也是。惊鹊认为它们是被鸣蝉身上的香味引诱过来的,也是非常通灵的生物。
所以鸣蝉的能力是,召唤一个巨大的,极富有杀伤力的,又只听他吩咐的传说生物,指哪打哪,见谁杀谁。惊鹊事后问起鸣蝉,鸣蝉总说,因为我驾驭不了它,要死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你这个笨瓜来干啊。而且我讨厌虫子,我讨厌死了。
然而这一次鸣蝉确实是死了,惊鹊在雪地上看见了他赤裸的尸体。那时候他紧赶慢赶地跑过来,越是接近,就越是闻到熟悉的鸣蝉身上的味道,等到他看见惊鹊的尸体的时候,浓郁的气味充斥他的鼻腔,蜘蛛从他身下爬出来,朝着一个地方爬过去,惊鹊是跟着蜘蛛的方向走,才找到了木先生的所在。他潜伏在屋后,突然听得窸窣之声不绝于耳。惊鹊回头,看见一只蜘蛛朝他爬过来,又定睛一看,蜘蛛后面跟着一排的蜘蛛,一只一只相同的个体,犹如蚂蚁列队搬家,一只一只爬过来,他试图数清楚它们有多少只可是数不清楚。他正诧异着,脑海里回想起鸣蝉死时从他身下爬出的那一只小小的蜘蛛。小蜘蛛会变大吗?他心想。这个念头刚下心头,他脚上一痒,心想是什么虫子叮了他一口,便抬起另一只脚踩上去蹭了蹭,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惊鹊低头,蜘蛛正往他的脚上腿上爬,任凭他怎么踩也不改变朝向,而且不止一只,在第一只爬上来以后,第二第三第四只,绵延无尽的一整列的蜘蛛都爬过来,从他的脚到小腿,膝盖,大腿……惊鹊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要变成太监了。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是即将被狐狸叼走吃掉的小鸟。可是他不敢喊出声来,这一点基本的素养还是要有——他要追杀的人,就在这屋子里呢。
蜘蛛越来越多,集中到了他的下半身,而后面的小蜘蛛也像是悠长粘稠的蛛丝,无穷无尽地从雪地之中吐出来,密密麻麻地上涌,如同潮水上涨,将惊鹊的半身淹没在这细碎的奇痒的涌动之中。细小的固体积累得多了,也便成了能够流动的物质。惊鹊伸出手来扑腾但无济于事。蜘蛛群继续往上,缠绕他的腰际,腹部,胸口,脖子,下巴……惊鹊在喊出声之前,蜘蛛的速度变快,一下子堵住他的嘴和鼻子,再密密麻麻往上一升,变作巨浪将惊鹊拍下水面,惊鹊愣住,只一瞬间,就剩下一只手在水面以上,孤独无助像一座塔。
惊鹊闭上嘴以防止蜘蛛爬进去,他勉强呼吸着,毕竟蜘蛛比鼻孔要大些。如此坚持了一会,身下一轻,蜘蛛竟将他的整个人,“腾”了起来。他从蜘蛛形成的水面底部往上浮,渐渐地空气钻进肺部,他的痛苦程度减轻,似乎他一边上浮,蜘蛛一边有序地散开,又或者是因为他是它们的“异物”,是要排出去的。他的眼前慢慢亮堂了。穿过头顶的薄薄的一层,他猛地扎出蜘蛛形成的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呼吸了四五次又放低了声音。
他看见这些个小蜘蛛合成了一只大蜘蛛,现在在他身下的是熟悉的那一只硕大的蜘蛛的身体部分,八只眼睛已经形成,是人眼的棕褐色,咕噜咕噜地转动着看着他。惊鹊又一次目瞪口呆,然后蜘蛛的身体部分又将他往外推,他干脆伸出手臂往外爬,他触摸到的地方已经变得光滑冰冷,与平时他所触碰到的坚硬的外壳的触感别无二致。将他整个人吐出以后,他回过头,看见这个入口处爬进去几只小小的蜘蛛,它们很快地填满了这些空缺,最后一点小缺口微微一凸,又恢复平静。
惊鹊慢慢站起来。大蜘蛛已经形成,八条腿如同钢枪,它张开嘴流出血红涎水,浇灌到雪地上,雪地发出滋滋的爆沸声,一路腐蚀到底下沉眠的野草之中,叫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