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您还活在幻觉里不愿相信现实吗?”
太后在皇帝座位旁的椅子上坐下,周围墙壁上装饰的反光刺痛她的眼睛。她美目低垂,里头抽丝剥茧地透出阴冷光芒来,道:“‘事到如今’?什么事,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哀家怎么就没有听过呢?”话虽这么说,冷汗一直往外渗,有如凌晨冰凉的露水。
“太后还在假作不知、仍态度强硬不肯放么?好。”章惇见太后态度平静,更加愤恨,咬牙道,“太后,微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先皇龙体有恙之时的情形,先皇他在驾崩前,一共是坚持了几天呢?”
此事一提,太后倍感不适,再开口时,声音如钢弦轻拨,是静谧中的一点颤动,她亦是昂头道:“先皇已经驾鹤西去,此事不必再提。”
章惇苦笑道:“不必再提?微臣就知道,到了不该提规矩的时候,太后就要开始谈起规矩了。微臣明白,太后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是后宫的规矩,与前朝的规矩可不同。太后不必多想,若是不想回答微臣,微臣替您回答了便是。三天!从症状显现开始,从先皇的身体开始腐烂开始,他处在极深的昏迷之中,一共就只撑了三天!三天之后,他便驾鹤西去了。太后!您还记得当时宫中上下是怎样一片混乱的情形吗?先皇骤然离世,局势成迷,彼时微臣正在奔波寻找救治皇上的方法,谁料太后竟已自作主张,将年幼的皇上扶持上位了……”
太后道:“你这是在埋怨哀家的选择吗?哀家这么做,又有什么问题吗?年龄最大的褒王赵伸已被先皇废除太子位,之后又很快失踪,你要将他找回来做皇帝吗?不可能的。按照顺序拍下来,接下来就是皇上了。哀家的选择合情且合理,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是因为你不在场,因此不放心还是怎样呢?”
“太后,”章惇笑道,“看着现在的情势,看着皇上的情况,您觉得当初您的选择是对的吗?选了一个体弱到百病缠身、性格懦弱,还不受控制的皇帝,再加上到了现在,竟连一个子嗣都没有,那他的存在,真的有必要吗?”
刘安世怒喝道:“章宰相,你真是好大的胆!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他本身就是一个‘有问题’的人吗?”
太后摆手打断道:“哀家有话要说。皇上没有子嗣,绝不是他自己的问题。那是他专宠的刘皇后的肚子不争气,生了几次全都是怪物。哀家真是看得怕了,后来干脆叫人给她灌了红花,让她永远无法生育,才缓解哀家心头的惊怖。可是你们也看见了,皇上依旧只独宠她一人,到了这个年纪,哀家干涉不了了。所以章宰相,你要说皇上‘有问题’,哀家可第一个不同意呢。”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太后。有问题这句话,可是刘大人说的。但这不重要。”章惇慢悠悠道,“重点是,现在皇上的情况非常危急,我本来不想说破,可如果皇上是和先皇一样的情况,那么以皇上现在更为孱弱的体质,以及他曾经被置换过灵魂的过往,他能够撑多久,实在是未知数。如果依旧没有根治皇上的办法,太后,您依旧是想要‘重蹈覆辙’吗?”
太后睫毛一颤,眉头一皱,眼神一凛,是落下一颗石子以后的波光粼粼的湖。
邵伯温在静默温柔之中抬头,眼神平静,是万里无云的一片天空。他眼底有浅淡的笑意——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过往,原来父亲所说的关于皇室的秘密竟是这个。
在他思索的时候,太后开口道:“那么章惇,你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正合他意。章惇立刻接口道:“臣以为皇上危在旦夕,未必能救回来,而一旦出现皇位之争,江山将因此出现动荡。因此首先,就要确立好选谁当新皇帝啊。”
太后闭着眼睛听完他说的这些,冷笑一声,端然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国家不幸,而皇帝没有儿子,容易遭致天下变故,因此应该早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