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大约就是“时过境迁”的意思。这个地方依旧存在着,然而平日里的那些人已经消失不见,这时候才会明白,一个地方是否繁华,取决于在这里的“人”的数量、质量以及情绪。
而霜月街的人流量,才正担得起“繁华”二字。霜月街人来人往,霜月街人潮如织,走入霜月街的人,无论贫穷或是富贵,无论是鲜衣怒马的少年,还是积极地吆喝的小贩,一并是面带笑容,仿佛自己来到了世上最完美的地方,一个被神遗忘的角落,有神的地方就有痛苦,而霜月街没有痛苦。没有明面上的痛苦。
但不是此刻。
霜月街从未如此安静过,安静到死寂,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它建立之前的情状:一片荒凉。霜月街即使是到了后半夜,都有属于后半夜的活动与人,它一年四季时时刻刻每个瞬间都会有新的人进入,带着兴奋雀跃欢欣鼓舞,是冬日里的一场温暖的喧闹,这就更不该是此刻。
“此刻”的时间仿佛被抽离,属于霜月街的时空在此地消失,被替换成了陌生的,充满敌意的一个时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赵佶喃喃着抬起头,看着压满了厚厚积雪的悬空的灯笼,似是努力下了决心,沿着灯笼所指的线路往里面走去。每一家店都心照不宣地将它们吊挂起来,不知不觉形成了非常整齐的两排。下雪的时候,雪覆盖了鲜红灯笼的顶,洁白晶莹的一个小帽子,衬得灯笼更红,映得雪更白,双方都是增倍地可爱。但是此刻,此刻仿佛是“变异”了的时刻,雪太大、太厚、太邪恶,将灯笼一层一层牢牢地裹挟住,变成坚硬的茧子,蝴蝶胎死腹中,灯笼变作惨白惨白的两排,在客栈顶上,在小店黛瓦顶上,一整条路仿佛是通往冥府般。
而护卫队先他们一步,先走入街道各处进行勘探搜查,以免意外发生。赵佶一行人跟在他们后面,但恐惧也没有如何降低。
不光是赵佶受到惊吓,王初梨也是面色苍白如金纸,极其糟糕的预感往她胸腔深处钻,试图阻断她破碎的呼吸,她觉得自己问出了很精神错乱的问题:“这里真的是霜月街吗?”
然而她所得到的来自赵佶的回答,是更加精神错乱的:“抱歉,我也不知道……”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寒风与寂静之中,几乎是震耳欲聋。
霜月街此刻的关键词,就是“空”。
他们沿着入口往里走,走入了这条寂静的街道。隆冬的气氛将这个地方覆盖得严严实实,店门口的牌匾、街道侧的小石狮子、写了宣传语的旗帜、小贩的推车都被雪裹成雪白坟堆似的,数百座大小不一的建筑坐落在街道的两侧。一家小酒馆前丢了一本书,赵佶走过去弯腰将它捡起来,抖干净上面的雪,看见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目,他低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账本啊……”
叶朗星保持着捕快敏锐的职业素养,道:“看完能给我看看吗?”
“啊,当然。不过没什么好看的,记了些账罢了。”赵佶说着将账本递给叶朗星,独自走进去,看见里面的一片沉默的狼藉:酒菜盘筷散落在地,端到一半的盘子出现在楼梯口,后厨的火已经熄灭,锅子里空无一物。
“这一笔很蹊跷,在最新的一页上。”叶朗星捧着账本,在外头对着王初梨和苏灿分析道,“突然之间笔锋一宕,墨水划过两页纸,还没等到干透就将这账本合起,拿着它落荒而逃,匆忙之中又把它落下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佶走了出来。他置身于缭绕的大雪之中,周围起了一层不真实的白雾。他脸上的表情略带几分沉重,笑容也发苦,道:“是啊,怎么突然就全都消失了呢?”
仿佛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接到警报,拔腿飞奔而逃,再未回头。
王初梨咬住嘴唇,逼迫自己跟着赵佶往里走了几步,最终还是产生了放弃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