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三间朝南正房就是申时行见客办公的地方。
林延潮走到屋前,立即就有申府的下人挑起了帘子笑道了一句“状元公!”
这几个跟随申时行多年的仆人,对林延潮也是认识,故而仍是状元公这旧称来招呼。
林延潮笑了笑,走进了屋子。
正屋三间,东间是独立的暖阁,西间是外屋,申时行在中间正房。
林延潮走至外屋,但觉得身上一凉,原来屋子四周早备了冰块降温。这温度恰到好处恰恰消去了暑气,不冷不热。
至于外屋地上改铺了临清产的金砖,看上去光滑如镜。
宋九引着林延潮入内,在里屋的垂帘边道了一句“老爷,你可知谁来了?”
里屋道“是延潮吗?”
林延潮一听立即到垂帘前行礼道“学生林延潮叩见恩师。”
林延潮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发颤。
“进来说话。”
当下宋九给林延潮掀开帘子,林延潮提起袍子入内,宋九留在屋外。
但见申时行坐在面南的公案处,正批改公文,左右两个丫鬟在旁切水果。
申时行停笔,抬头看了林延潮一眼道“这么热的天,怎还穿得如此严实,坐下说话。”
“是。”
丫鬟端来杌子后,林延潮正襟危坐。申时行见他额上是汗,伸笔点了点。
一旁一名丫鬟拿起羽扇给林延潮扇扇子。
林延潮微微欠身,然后重新坐下看了申时行一眼。但见申时行发鬓胡须梳理整整齐齐,衣袍皆是洁净,面色很是红润,容光焕发,由此可知平日保养的很好,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申时行写了一会,然后停笔,一旁丫鬟从匣中取出印信。
将印信盖章后,申时行摇动公案旁摇铃,一名下人弯着腰走进屋内。
申时行道“立即漆好连夜送往云南!”
下人称是捧起信函离去。
云南?沐王府?
林延潮心底胡乱猜测着,但见丫鬟将削好的瓜果摆作一艘船模样呈上。
申时行摆了摆手,而是呷了口茶,然后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立即垂下目光,身子前倾,态度比以往更是恭敬三分。
以往林延潮来申府常串门时,曾与申时行并作在炕上,就如同真正师生那般闲聊。
但这一次再见面,却是不同。
要知道次辅和首辅虽然都是内阁大学士,但权势上下相差悬殊。
当年张四维也是次辅,但在朝廷里毫无存在感,一切都被张居正遮蔽住了。
而申时行现在正是首辅,真正的枢廷宰相。
权势的变化,态度也当立即变化,切不可拿原来的交情套。
申时行看着林延潮,然后问的第一句话,就让他背后冒着冷汗。
林延潮垂下头,但听申时行缓缓地道“河南现在正在发大水,你身为父母官怎么回京里来了?”
申时行的口气里透着几分质问,几分严厉。
林延潮定了定神答道“回禀恩师,学生接了圣旨之后,才接到上游羊报。当时学生心底想着恩师的吩咐,不敢逗留,故而日夜兼程赶回京师。至于归德那边,学生已有了安排……”
林延潮当下将自己在归德三年来治水的事大略说一遍,再说了自己为了防备大水,提前的布置,安排的人选,一一说了。
说完林延潮方抬起头,见申时行捏须认真地听着。
然后申时行道“原来如此,但你这一次回京响动甚大,通州码头的事,用嘉与我说了。若本辅所料不错,不用数日就会有言官弹劾你临阵而擅离,弃百姓而不顾。”
林延潮听了心底怒起,这些言官真他娘的鸟人,真是无人不喷,无所不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