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十世之礼,可损益,百世之礼,可损益。
周公制礼乐时,犹恐‘君子耻其言而不见从,耻其行而不见随’,而今已去两千载,我辈动则法古则后于时,动则修今则塞于世。
这里林延潮引用孔子的话来辩论,邹元标说礼不可变。
但孔子说过,殷礼从夏礼而来,但有所损益,周礼从殷礼而来,但有所损益。由此可知十世百世以后的礼,虽说相承袭,但也是可损益的。
周公当年制礼乐时,仍担心君子不会跟随,但现在去周公制周礼已两千年了,我们却仍信心满满守着周礼不变,法古就是落后于当下,拘泥现状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林延潮又写到,礼法非天降,非地生,发于人间,合乎人心而已。
循循相因,无疑于固步自封。千百年来以降,代代皆是大争之世。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当如此,国亦当如此。
林延潮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心底激荡不能平,信到最末他不由想起严复的天演论。
又补了一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句话林延潮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
这话放在动物身上,好比气候变冷,更强壮耐寒才会活下来,这是没错。
但放在人上?怎么能轻易说一个人有用没用?
古时身强力壮者为尊,但后来赢弱书生也可为官。
再如残疾人,再如穷人,也用适者生存?
残疾人中有霍金,穷人虽穷,却更有改变现状的迫切愿望,一旦遇到机遇也会翻身。
盛世百年让大大夫们缺乏忧患意识,从上到下只想着如何搞平衡,这样沉睡的雄狮不抽几个鞭子是决计醒不来的。
所以这句话正确也不正确一样,放在当下还是正确。林延潮尽管知道此言争议很大,但仍是写在给邹元标的信中。
二人都是同意将书信示于学生,所以书信内容由门下的讨论,传播了出去。
在万历十九年这个年份,在明帝国的东方,丰臣秀吉已是矢志讨伐朝鲜。
朝鲜国虽有听到风声,但国内官员上下仍是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西北的顺义王,海西蒙古各部正与郑洛的大军对峙,副总兵哱拜增援时见平叛明军军容不过如此,不由生轻中国之心。
播州的杨应龙暂时臣服,内心却对大明更加不满。
而在帝国的内部,老百姓们刚刚从前两年的大旱里缓过来,但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
大明天子万历皇帝忧心于国本之事,想着如何拖一年是一年。
至于宰相申时行这边考虑着致仕之事,那边朝野上下却是飞语不断。
然而经过京师与无锡的书信往来,林延潮与邹元标两位朝野上下最负盛名的通儒间对话,在当今官员士子之间激起了热烈的反响。
身为礼部尚书,又有敢言之名,林延潮的两封书信可谓令人耳目一新,令天下的读书人对于事功学派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邹元标的犀利的言辞,也是毫不逊色。
天下读书人围绕着有明治善治,约礼约法,慎刑繁礼,特别是那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进行激烈的讨论。
从兴办义学,再到开办报社,然后事功学派的复兴,以及在读书人圈子里流传,还有科举的侧重,最后是林延潮礼部尚书的身份。
这些合在一起在读书人中渐渐兴起了谈论实学的风气,不少有识之士目光转向经济民生,而不再是专注于经义礼法之上,这一场朝野上下辩论,就在大明朝这内忧外患的环境下贯穿了整个万历十九年。
林延潮有些欣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有些成果,虽说成功尚远,但是孕育的土壤已是开始松动了。
林延潮尚未如何推波助澜时,哪知他的学生们更是干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