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变化,当你之目光投注到太极上一眼的霎那之间,图上的阴阳却是分明的!这也是朱子所言始信真源行不至,倚筇随处弄潺湲!”
“所以理有动静之分,是因不用时,合二为一,而用时,要一分为二!义利二字恰如阴阳,如同道心人心之精微。所以从来没有什么义利并举,而在于合宜?而合宜是即是要讲义也要讲利,这就是一分为二。眼下我大明救贵国与存亡之际,如此大恩,贵国又当如何极力报答,以便合宜,合乎于义字?”
“现在吾不过是提一个分朝之议,对于贵国国土没有半点减损,对于贵国子民没有半点伤害,而今贵国却口口声声反对再三,难道这大义只用在约束我上朝,而不在于贵邦吗?”
柳成龙提出的话每一句都被林延潮所反驳。
好一个动静之分,义利之辩!
李滉与李珥,东人党和西人党几百年来争论就被林延潮一言道破。
李珥义利并举最大的破绽,在于这是二元论,而不是一元论。所以他到最后也不得不回到义在利先的路线上来。
林延潮当然也没办法,挑战理在气先,义在利先在古人心底的地位。
但是林延潮反过来却以朱熹的诗而论,我不否认有个真理的存在,但是恰如整条河水的真源一般,我们是走不到的,正如明月映万川那明月,我是可以看得到,但是却是走不到的。
不过我们走到某个具体的溪流旁时,却可知道这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就要从两分法来看待问题了,最后达到解决问题的一了。
柳成龙深知无法反驳,因为林学的逻辑同样的强大。因为他的每句话都在完整的逻辑下击败了自己。
先是儒家的义利对立,含有利的义并非是义。引申为明朝帮助我朝鲜既然是大义,即不可对我朝鲜提分国这样的要求。
眼见义利对立不成,然后退而求其次,义在利先。你们明朝讲大义,我们朝鲜自然会回报,但这回报你不能强要,我们要自己给。就好比你给我修个屋子,免去了雨天在屋打伞之苦,但我只是感激你几句就完事了,但实际你家中家财万贯,也就是大义小利。
林延潮则说不行,权力与义务是相等,也就是义和利必须要并举,这可不是什么二元论,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从利人利己两个角度来看待问题。我们明朝拯救你们朝鲜于灭国的路上拉了回来,这岂是你们几句感激就可以完事。
放到过去这是‘兴灭国,继绝世’,人家对你有如此大恩,你也当力所能及地报答,而你们这些东人党,口口声声义利不两立,义在利先,就是用来赖掉我们明朝的救国之恩吗?连个小小的分国意见都敢反对,当初朱子的理学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林延潮一席话说得满堂朝鲜官员是哑口无言。
论国力,朝鲜还指望明朝撑着,论舌战,他们也是远远不如林延潮。
今日如此的两国谈判,柳成龙是完全败下阵来。
柳成龙当即道“上使的意思,下臣已是完全明白了。若非宋总督,李提督率军入朝相救,凭着鄙邦一己之力早就灭国了。明国对我朝鲜确实有兴灭国之大恩!”
“我们朝鲜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至于上使的请求,下臣会如实全部转述给国主及世子殿下!”
林延潮点点头道“有劳柳左相了。贵国士民的英勇奋战,吾皇也是看在眼底。听闻三京皆遭倭寇涂炭,贵国国主,王世子无处栖身,这一次特意从内帑拨出两万两给贵国主,王世字修葺居所,让他们有一个安身的地方。”
柳成龙当即俯身道“多谢大明皇帝陛下之隆恩!下臣代国主再次谢恩了!”
林延潮道“不妨事,吾这一次入朝,人生地不熟,还请柳左相立即派一名合适的接洽官来!另外分国之事,也请贵国主立即拿出主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