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林延潮更改他之前治河主张,疏通贾鲁河,潘季驯心底是十分不满的。
林延潮这人他是清楚,年轻,一心要作出政绩,故而开封府官员形容他好大喜功,应该是没错的。
现在贾鲁河旧河已经疏通,他潘季驯必须去看看,看看林延潮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若是破坏了他潘季驯治河大计,或者林延潮将治河之事,搞得一塌糊涂。
那么潘季驯会直接奏请天子,将林延潮罢免。
至于申时行的面子,以及官场上的人事关系,从来不在潘季驯考虑之中。他为官之道只有八个字,直道而行,不问是非。
河水滔滔,潘季驯的座船已是进入贾鲁河旧河河道。
以前旧河淤塞时,两百石以上的船不能在贾鲁河上行船。
但旧河贯通,不说他潘季驯所乘的五百料大船,就是从旧河上游而来的几艘吃水甚深的千石,甚至数千石粮船,也在河上畅通无阻。
潘季驯心知旧河两百余里,若是千石粮船能达到畅通无阻的地步,那么说明贾鲁河已是全线疏通。
据潘季驯所知,疏通贾鲁河并非是朝廷拨款,而是河南省里的藩库支出,听说是从修建潞王府的经费里抠出来的。
还要扣去一半疏通新河之用,这笔钱最后到了林延潮手里,只有不到十万两。
用不到十万两的银子,疏通两百多里的旧河,换了一般庸碌的官员没有二十万两打底办不下来。所以不说其他,仅说才干能力二字,林延潮称之能吏,可谓是当之无愧。
不过在潘季驯眼底,如此越是有能力,反而越是办坏事,一旦黄河大水,将来大河夺道,就是顺流直下,直接灌入河南,淮徐的腹心之地。
朝廷河工是不怎么样,但好歹面向黄河两岸修了不少大坝,这些大坝能不能挡住大水暂且不说,但至少还能有点用。
但万一河水夺道,就好比敌军有一路人马绕开了我军重兵布防的正前方,而袭击后方的粮草重地。
如此就是能力越大,办的坏事越大,林延潮强行疏通贾鲁河的后果,还不如那些贪污河工银的贪官污吏。
想到这里,贾鲁河疏通的效果愈好,令潘季驯皱眉越甚。
潘季驯看到一段河堤上面正有人修坝,对左右道“停船上坝看看!”
船靠码头停了,一众官员随着潘季驯上岸。单知府等看潘季驯面色阴沉,心底都是暗喜。
潘季驯众官员走上堤坝,这几十名河工都停下手,柱起铁锹锄头看了过来。
潘季驯先是问道“何人让你们修堤的?”
众百姓见潘季驯这样的大官,都吓的不知如何说话,下面官员正要质问。
这时候突然有一人叫道“这莫非是潘大人吗?”
潘季驯看去,但见一名老者,嘴唇发抖。
潘季驯看了丝毫不记得此人是谁,问道“你是什么人?竟认得本督?”
那老者抹泪道“潘大人贵人多忘事,十几年前,堵张家店口子的周驴子您记得吗?”
潘季驯一下子想起那个周驴子,当时黄河决口,河水倒灌,有水淹开封之危。
潘季驯身为河督,当即招募熟悉黄河水势的老船夫,让他们开着几十条载满石料的船,直接沉在决口之处。
当时这周驴子就是他招的老船夫,冒着生命危险,开船堵住了缺口。当时潘季驯大喜下,拿出自己的俸禄赏了他五两银子。
潘季驯想起十几年自己治河的时,轺车所至,更数千里,日与役夫杂处畚锸苇萧间,沐风雨,裹风露的情景。他感慨万千,抚须笑着道“记得,本督怎么不记得周驴子,他可是能伏在水里三天三夜不上岸。”
“哦,你是他兄弟,长得有他三分样子,周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