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堵。
坐在公座上的赵志皋数次看见徐显卿从位子上起身,到了门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赵志皋这么大把年纪,久在公署对此这样的事早习以为常,在这等巨大的压力下,难以求之于外物下,但将希望寄托于冥冥,倒不失也是一个办法。
赵志皋转头看向林延潮,他虽老眼昏花,但却心如明镜。林延潮年纪不大,处事倒很有静气,今日徐显卿用错印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此公文御前,平常不过吃个挂落,最多夺俸了事,但在礼部侍郎公推时候,这样的差错足以致命。
徐显卿几十年的心血就如此毁于一旦。
但是林延潮却即时发现,替徐显卿纠正了这差错,如此就将失误给扼杀,等于救下了徐显卿的前程。
在这样的时刻,林延潮还能出手救下徐显卿,难道他不知二人都有资格胜任礼部侍郎吗?
到底是林延潮此子心大,还是已经胜卷在握了,或者说徐显卿在他心底不足为惧。
赵志皋看去但见林延潮,仍是在公案后书写的公文,自己看向他时,林延潮正好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对,林延潮倒是主动示好地笑了笑,然后又伏案书写。
过了片刻,林延潮拿起文书径直走到了赵志皋的公案前“赵前辈你看,这是新修晋王府的玉牒,此位镇国将军,与晋王世子同辈不该用敏字辈。”
赵志皋闻言,接过仔细一看,屈指默默数着心道,不错,明太祖给晋王府的字辈济美锺奇表,知新慎敏求。审心咸景慕,述学继前修,此处不该用'敏'字而应用'求'字。
赵志皋看了半响,最后道“上了年岁看不清楚,会不会是下面人疏忽写错了,林学士你看着办吧。”
对于赵志皋的含糊其辞,林延潮十分耐心然后道“那侍生立即吩咐修牒的翰林修改。”
林延潮出门后,赵志皋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他与林延潮公事数月来,深知对方心细如发,专心致志时目不窥园,又心细如发擅于察缺补漏,真是任事之才。
他又看看徐显卿,相较下除了资历,他与林延潮相较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此刻风吹过堂前,柏树沙沙作声,堂外数棵古柏苍老遒劲、巍峨挺拔,这些柏树都是先代翰林所植,距今都已有百年。
赵志皋闭上眼睛,树已老,见证着翰林院里的人事却换了一波又一波,今日之后徐显卿与林延潮二人,到底谁升谁留呢?
就在这时徐显卿的家仆匆匆来到朝堂上,然后在徐显卿耳旁说了几句。
徐显卿闻言后,身子前向一探,然后又瘫坐在椅上,面色涨得通红。
“老爷,老爷……”家仆连忙给徐显卿拍背捶胸。
但见徐显卿顿足道“好个麻权,当年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姓麻脸也麻,你竟上疏弹劾我,毁我前程,此事我必不会与你干休!”
家仆道“老爷,我看此事不简单……”
对方朝赵志皋看了一眼,心想此人上了年纪,平日又是耳背,于是压低声音道“老爷,我看很可能是那些清流作得手脚,与沈鲤与宋纁脱不了干系。”
徐显卿点点头道“有道理。”
家仆道“这廷议是申相国与杨太宰主持的,他们必会替老爷说话,我们还是等消息吧。”
徐显卿闻言颓坐在椅上然后道“好吧,你再替我打探消息,廷议后什么情况你马上报来。”
“是。”
家仆走后,徐显卿心底烦躁,看了一眼赵志皋,但见对方大白天的竟在椅上打起盹来。
徐显卿见此不由感叹,要是朝堂上都是赵志皋这样的大臣就好了,整天都是算计来算计去,勾心斗角,真是令人生厌啊!
却说阙左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