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
邸店是华翁,却不仅仅关系到华翁。
本地新死之鬼和外地初来乍到的活人,第一站往往都是富贵坊,他们大多数身无长物、落魄无依。华翁邸店的铺位虽是鸽子笼,但收费极少,褐衣帮经营的码头抽成也低。所以,穷困的死人与活人许多都是依靠着华翁的庇护,熬过了开始时最艰难的时光。
而今失了邸店,穷人穷鬼们无处安生不提。
没了华翁这块硬骨头顶着,哪儿还有人能抗得住窟窿城的凶威?
鬼王一旦在富贵坊立庙。
以窟窿城那一窝厉鬼的骄横凶暴,哪儿许码头的肥水外流?又哪儿容周遭的棚户碍眼?
恐怕到时候,富贵坊是活人尽作死人,而死人尽作那沟渠间的无主孤魂。
华翁手上的动作终于停顿。
他凝望着石像良久。
缓缓回头。
李长安以为他还会是那一句老话“如果我们都不肯讲规矩,谁又肯同我们讲规矩”。
可是。
“玄霄道长。”
老鬼少见的客气叫李长安一时愣住。
他幽幽长叹:“你做得比我好。”
李长安:“做生意么,有输有赢,多赖运气……”
“不。”华翁打断道,“我说的是十钱神。”
“十钱神”对于李长安而言是意外的产物,一向不太上心。可熟料,无心插柳,十钱神的香火比药饮的生意红火得还要早一些,已经走出了富贵坊,传入了城内六十四个坊市之间。
其发展的契机也说来好笑。
钱唐海贸昌盛,但海波险恶,船员一去不回者十之四五,常常留下妻子独守空门,无力赡养家里。
而钱唐多有外来流民,不乏独身的精壮男子。
自然而然,坊间流形起“拉边套”之事。
“契机”便是如此一对男女。
女方拖儿带女,丈夫出海务工不回,她无法独自撑起门庭。男方是避难而来的流民,家人尽皆死在途中,他孑然一身、光棍一条。
两边经人介绍,走到了一起。
但没多久,他们发现彼此都有问题。
先是女方,虽看来精明能干,实则是个十足的悍妇,最出名的事迹是为了一颗鸡子,堵住公婆大门变着花样不重复骂了整整一天,上到公婆,中间的小姨子小舅子,下至鸡狗,雨露均沾骂了个遍!她的丈夫不是出海务工,而是不堪毒楚,自卖南洋。
而男方的问题则简单,男方是鬼。
某天午夜,女子道口燃香,李长安应召而来。
他本以为是两边怨愤难消、纠缠不休,可谁知两边是在纠缠,却是一方爱对方健壮老实,一方贪对方白皙丰满,只是一方又怕对方口中舌如尾后针,一方也怕对方作祟害人。
请“十钱神”大驾光临,不是求分,而是求合。
是让李长安这个野神做个中间人订立契书,要求人不得骂鬼,鬼不得害人,如此和和美美继续搭伙过日子。
李长安无语成全,收获了十个铜子的辛苦费,和一个冷猪头作保媒钱。
从此之后,十钱神声名在坊间广为传播。
“世上哪儿有这般作神的?”道士抱怨着,“说什么‘请家神’,不过是把鬼送去人家雇工,就是个鬼牙子。还有与人鬼保契,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关于十钱神,多有琐屑与奇葩,竟叫道士成了个话痨,一时碎碎不停。
华翁却笑眯眯听了下来,连连点头。
“好!就是这般才好。”
“好在何处?”道士愕然。
“小道士同样是鬼,难道看不清么?”华翁抚须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