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嘉娜,若你走入另一座城。兵甲砌满城墙,人们朝睡暮起。月亮被佩戴在腰上,作为出入人界的令牌。
你会不会记起我,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姿态将我置于一方冷光之下。悉心窥探,用你所不熟知的方式。就如同你的爱,以另一种旁斜的伸展扩张围绕。
一如你的生命,弓下背,就不能起身。我触碰你背的柔软,青鸟绕膝,你怎样说忘怀。
忘怀是不再记起么,还是当我记起你,已经记不起事情的感觉。再见已不会惊动,不见也不会想念。
后来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日子,总是想起你。睡觉,我也是不想的,明明白白之中总郁着一个温柔的结。青苔密布,冗布繁生,心放不下,也提不起。如同凌晨要逛的街,湾仔年轻人讨论的主义与学派,我只觉得都好远了。
那一定不是我的伤口。
可如果那不是我的伤口,学派女子咒斯,半夜醒来,我摁亮台灯。肩膀上纹红色蜥蜴的咒斯,一周前在跳伞运动中相识。她那日穿红色,红发,冲在第一个。如一团火焰瞬息而下,她微笑,并说,如果你懂得,千分之一的静默,暴烈如我。
她和一群同样学派青年居住地下室,夜晚不睡。捧着学派书准备一个抗议金融垄断的游行,olitics。我说咒斯你好傻,政治有甚麽好研究。我年轻时就和你一样,果敢光明。但真理和谬论相伴而行。
如何你只要好的。我都不敢只要好的,我攥着痛苦和委屈就一个人默默活着。还能怎样。
昨日游行,人如游鱼。她举着大条幅走在最前面,夜晚光亮,一帧一帧嶙峋播撒在庄严的嘴角。我看怎这样好笑,忿怒神情,街上有被拉来的罢工司机和建筑者。他们好迷茫,为甚麽走在这,只知道要反抗。可反抗了又如何呢,不是还要继续开车按喇叭,继续吵闹喧嚣的卑贱活着。街边有卖面具的妇人,偶尔拉住游行队伍里的一人,拉开嗓门,团购半价。
我说,咒斯你看,一定有甚麽被落下,时间还没有到达准确的位置。
同化,少数服从,看似公平,手段高明。
咒斯,你如何活得比他们精明?
那不是我的伤口。
塔嘉娜,你离开。可你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平常一样,拥抱,临别吻,关上门。你关上门那刻,我心里是有所牵动的,我总觉得这平常太过优柔。如果知道是最后的一次,会不会不一样。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你会不会再说一句爱你。如果知道是最后一次,我会不会抱着你,会不会再听你读一首诗。
可如果知道是最后一次,还是会温暖地道别,挥手。
生命之重便在于此,形体如何表达感情。抑动着的疑惑不安,摸索着路途遥远。猜忌明日是否如期而至,即使明白,即使懂得。也可以安平地过下去,将命运的所有突如其来,安静咽下。
依旧若无其事,依旧不明白很多事。只是偶尔想着,你不在了。塔嘉娜。
后来收到你的明信片若你等我,我会回来,但你必须全心全意等我。
我将窗子推上,浓密的夜色倾泻而来。屋子好黑,我下了楼。没有转身,没有回头望。黑夜尽头泛着蓝色光芒,车灯在桥上荡着,蚀头逐尾,曼妙皱紧。哐啷的步伐,每一次落地,都如初次般惊恐疼痛。
狂欢节上,我遇到一个涂口红的男子。他扮白雪公主,胸前衣服给人扯掉一块,露着坚实的胸脯。其他人都笑,但他不,他甚麽也没有看,这哪里好笑。他僵硬地睁着眼,步伐拖沓,微张着嘴。
我走近,他说,世界多么静,可我好累。
咒斯就从未讲过累,那日我躺在卧室床上,她在浴室。天花板垂着欲坠的昏暗白灯,我转头从浴室坑洼的玻璃望,颀长身影如刀痕般凛然斜映在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