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无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周身散着白光，那景象奇异之至。

而当他与那名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四目相接之时，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悲悯万分，像是在告诉他：

你这辈子终究要以悲剧收场。

读出他眼神之中的悲悯，无尽的绝望想洪水一样压向他的头顶，万般恐慌之下他大惊，乍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侧躺着，秋风从窗户灌进来，萧瑟地拂动他的发丝。

恍惚之下，他终于支着头坐了起来，任凭夕阳透过窗子斜照在他身上。

记得方才还是午时，睁眼竟是傍晚了，难道是自己晕过去了？且还做了那样一个噩梦。

他缓慢地起身，迎着飒落的秋风，关上窗户。

突然晕这么久这件事，使他有些意外，心想自己这副身躯，只怕是越来越有心无力了。

修炼几百年的仙门弟子，若是一朝被打烂了仙骨，身体便会衰弱得很快，纵然再悉心保养，年轻点的活不过中年，年老点的更是撑不了多久，体内的生机会一年一年地凋零衰败，一到深秋和寒冬便更甚。

他心想这噩梦不是没有缘由的。他见多了生死，尽管自身并不畏惧死亡，但是他却害怕绝望，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他害怕自己这辈子注定是悲剧而生，悲剧而死，可他偏生还活得却那般认真，白白枉费了他一世孤傲。

又过了几天，魔界驻彭山西的兵部传来线报，说是仙界在彭山西的百姓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魔军正计划着全面进入彭山西，彻底将其占为己有。

没想到仙界这回的动作倒是挺快，竟然提前撤完了百姓。

苏湮颜稳坐于在沁欢宫的桌案前，她前脚刚收到这方线报，后脚便有婢女便捧着一封书信而来，还说这信件是从仙界的明觉山寄过来的。

有趣，仙界人写信写到万观天来了。

苏湮颜执起这信，看见这信封上用调了金粉的千年墨题着“万观天神主敬启”，缝合处封得严严实实。她将之打开，看见里面是石蜜色的云纹彩笺，在阳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精致无比，看来仙界人的讲究是名副其实。

她读信，仙界人在信上说：当初虽定下一年之期，但彭山西的居民已经全部提前撤走了，算是给足了诚意。且魔军如今也已经准备入驻彭山西，还望神主能兑现当初的承诺，将人质完好无损地还回来。明觉山将派出一小队人马来雪阙山拜见万观天神主，不日便能抵达，劳烦神主将山门敞开，仙魔两界将和睦友善。

这是仙界急着来要人了。

苏湮颜摩挲着信笺上的精美的银色云纹，看到信的落款是一个名叫“陈居友”的人。她正思索着这陈居友又是何人？直到看到他的拓印上刻着明文“明觉轩亭”四字，才知道这写信人就是明觉山的轩亭长老。

轩亭长老，那个白胡子老道。

苏湮颜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轩亭长老的一张老脸，心中感慨万分。

她怔怔地转头，将目光看向书桌旁的窗外：外头枫树的叶子都未蜕完，现在才十月，万观天却要提前放人了。

昨天从湖心岛送来的古籍译本，现在还架在她的书架上，那些排列整齐的译本，满满地堆了两排，但她连半本都没看完。

罢了。

“尚芙，尚芙——”她呼唤侍女秦尚芙过来。

“神主，尚芙在。”

秦尚芙迈着娉婷的步子来到她的跟前。

“今日是初五，你傍晚的时候，照例去传唤那仙界掌门到沁欢宫来，晚膳依旧在我房里吃，你记得多备点酒，本尊今日心情不好。”

傍晚的风吹起来有些冷。

苏湮颜坐在同样的位置，面对着庭外的一院子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