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老贾咋样了?”
混子拦住方一梅问。
老丁也放下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梅。
一梅咬了咬嘴唇,一时心乱如麻。
她既不想撒谎欺骗大家,又不想把老贾已经去世的消息,就这么直白地告诉大家。
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怕的就是身边的同伴,一天天、一个个的减少凋零。
“俺,俺想去县城看看老贾……”
混子一改平常油滑的嘴脸,异乎寻常的正经严肃。
一梅的目光在餐厅里扫了一圈,王顾左右而言他地看着角落里的张学友问“老张叔,您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没有?”
张学友把嘴里的馍嚼嚼,迅速咽了下去,这才回答说“好是好了,就是比不得以前利索咯……俺真是叫鬼寻着了,合该倒楣,摔死也不亏!”
一梅安抚说“您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大碍。”
“咦?听说老贾要给俺叫叫魂呢,兴许管用,俺等着老贾回来叫魂。”
张学友又把话题扯到了老贾头上。
一梅没接他的话茬,又看了一圈说“咋没见大老葛叔?”
“噢,俺差点忘了,大老葛向老曾告的假,他去大叶庄了——他妹子的男人死了,回去帮忙呢,得几天回不来。”
张学友连忙答道。
“哦。”一梅应道,低头走出了餐厅。
……
一梅刚吃过早饭,忽然看见混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上提了个袋子,急匆匆地就往前院走。
“葛叔,您干啥去?”
一梅看他不象去赶集,忙高声叫住了他。
混子低头看着脚上的新鞋,声音低的象蚊子哼哼“俺……俺想去看老贾……”
说话间,一梅已走到他面前,低声温和地说“您去干啥呀?您也不知道西关医院在哪儿……再说……”
她说不下去了,再说,老贾头也已经不在那儿了,说不定,已经烧成灰了……
“院长,恁就让俺去看看老贾吧?”混子忽然哭起来了,“俺夜个儿梦见老贾了,他对俺说,他走了……”
一梅心里又疼的跳了一下。
“不行,您一个人去,再出点啥事咋办?”
顾高摇摆着走到两人面前,对一梅说“俺跟混儿一起去吧,俺去过县里好多次了。”
“恁都去干啥?”张英和老曾异口同声地问。
张英看了一梅一眼,一梅摇了摇头。
陈志骑着摩托车经过,在几个人面前停了下来,将左脚支在地上,他的声音混杂在摩托车声中“老贾昨晚上就走了,这会儿都化成灰了,恁去了能干啥?”
说完,收了左脚,右手放开油门,轰鸣着跑了。
混子“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鼻涕眼泪交混横流,伤心的就象刚刚死了爹娘的孩子。
一梅从来没有见过混子哭过,她一度以为他是天生的乐天派,不会哭。
顾高受了传染,也嗡声嗡气地大哭起来,声音就象暗夜中的夜枭的哭声,听的一梅又是难受又是难忍。
这恐怕也是混子和顾高在敬老院的哭声首秀吧?
院子里刚吃过早饭的老人们,听见哭声,都跑出来围着打听,一听是老贾没了,都象霜打的茄子蔫了。
大老王本来要去后院菜地,蔫蔫地收住了脚,转身回了屋。
叶宝林“啊呀”一声碰在了门框上,转身对着门框破口大骂,又踢又打。
张学友失神地说“这可咋办啊,没人给俺叫魂了,俺的魂丢了……”
老唐袖着手悲叹着说“人啊,活着有啥盼头呢?老周走了,老贾头也悄没声息地走了。瞧着吧,慢慢儿的,以后呀,咱们都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