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的、拖家带口的……站内设计错综复杂,扶手梯、直升梯里里外外到处都有,卫生间、热水房等公共服务以及咨询台、服装店、小超市和各色餐馆等便民服务填塞其中。
现代不锈钢铁架、灰白抛光瓷片墙、琥珀无缝石砖地、长短东西扶手梯、聚点成面白炽灯……凝视站内,肉眼所见不过如此。深圳北站说穿了是一座干巴巴的钢铁水泥建筑,不过是人类的多才将这里装饰得富丽堂皇。拐角处、休息区、候车区等地方摆着各色花卉绿植,鱼尾葵、平安树、巴西木,大盆景、水培花、大花兰等等;选用的花盆毫不吝啬,组合装的不锈钢大花盆、半米高方口紫砂花盆、一米高白色塑料几何大盆;供人休息的椅子也很有特色,几米长的数排条形竹凳、一排排的三人座黑铁靠背大椅、精心布置的卡通雕塑座椅;站内雕塑更是新奇有趣,卡通羊、罗马柱、仿真马、机器人,还有一墙浮雕、几座假山、数眼喷泉、巨幅壁画,还有随处映入眼帘的智能列车表、超大显示屏、数十米的广告墙、高低错落的标语横幅……人群熙攘,物品琳琅,若玉皇大帝看到人间如此,恐怕也要怜悯世人。
老马眼花缭乱,好像对眼前浓缩的繁华生理过敏,他耳晕目眩,无处可去,重回刚才的广场上透气,于是提着箱子像流浪人一般出来了。
在广场刺眼的灯光下,老马望见了广场上的花坛、水池、雕塑、花群……老头就近坐在了水池旁半米高的池檐上,两腿交缠,食指相扣。近处的花坛里种着木棉、菩提、桂花、琴叶榕,老农民抬头打量灯光下的南方植物,心底着实羡慕。一路上心急火燎,现在忽然停下来了,七旬老翁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慌,无所不在的无助感正在炮轰他的身体和意志。
老马的眼前闪现出漾漾的模样,还有仔仔,当初有多烦两个娃娃,现在就有多思念。魂灵所负的背包,来时空空如也,去亦空空如也;背着不堪重负,卸下亦不堪重负。
远观北站内外,好一片人间繁华!
繁华慑人。
无怪乎人们不再信仰神明和宗教,开始信仰科技、信仰竞争、信仰商业,甚至信仰这种大交通枢纽或cbd商圈。故而,广告单替代了宗教的经书,超大屏代替了寺院的达摩壁画,标语、广告文取代了经文、偈语。
盛至衰、衰转兴、盛衰归虚无……变化有很多种,每一种均值得细细品味。活了七十年了,还有什么看不穿的。深圳北站的荣华属于现在,但必将成历史。恐怕在数百年之后的未来,人们还要凭借掉渣的图片或稀松的文字去寻找这里逝去的繁荣。可怜人们挤破头地聚在这里,却永久地荒芜了自己的故乡。
哀。万物皆有可哀之处。
近观繁华城市,遥想荒凉故乡,城乡之两极差异前所未有。
几十年前,那种形态各异的木门、柴门、长锁子退出历史,漂亮的红色大铁门现今复制在家家门口——一样的大红色木门,一样的金黄色门钉,一样的青铜色辅首。以前的农田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白色垃圾,现在呢,包装盒、塑料纸、塑料瓶……化学垃圾在沟底坡上随处可见。从手推车、自行车、摩托车到三轮车、四轮车、电动车、小汽车以及如今在果园麦地随意穿行的地溜子,一种劳作出行的方式已经终结,另一种正在兴起。老黄牛套着跟头拉着架子车在黄土垣上穿行的情景,已归还历史,成为绝迹。
变化或好或坏,都不足震惊,最震惊的变化是消失,是退出历史,是某种演化到端点的结局,老马害怕这种结局,因为他想到了鲜有年轻人的马家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马家屯的热闹他记得清楚,可惜现在,就算村里修了路灯、铺了水泥路、装了ifi,可空了心的地方,华丽只是假象。繁华抑或发展,是有代价的。
旧时候的古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钢铁支架,但并不妨碍其煊赫,只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