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王殿下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存在。申王殿下是难以捉摸的,你永远不知道申王殿下此刻在笑,而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平和,声音温柔,你说错话了他不会生气,至少是不会立刻生气,他笑眯眯、笑眯眯地听着你说话,你很快发现他的笑容是不随你的陈述的变化而随时变化的,他顶多只能做到开场时候对你保持人类基本的礼貌,而这种礼貌是可以一直保持而毫无变化,看起来是脾气好到叫人怀疑的,毫无变化的。知道他心里不是这样温柔的人,然而又揣测不到他的走向,毕竟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内心的走向也是异常的。他和你说话说到一半,会停顿一下,这时候你就要思考自己是否有所冒犯,他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一半对话中思考是否要继续留你活着——大部分时候也没有缘由,可能只是他突然犯了杀人瘾。
与他交流要冒着被杀的风险。除了陆时萩以外,几乎没有人可以在申王殿下身边待着超过三个月,申王殿下往往会笑着叹道:“真是不中用啊。”这句话几乎是死前绝唱,是死亡的回响,每一个听到申王殿下说出这句话的人,每一个都活不了很久。但是鸣蝉听陆时萩说,这话他听惯了,不过是申王殿下的口头禅,是吓人的惯用伎俩,他在他面前听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好好做事别想着别的,一点事情都不会有。做你的事去,别问些有的没的,即使我死掉,你还是得听别人使唤,但不会接触到申王殿下的,陆时萩道。鸣蝉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啊陆大人,是惊鹊叫我问的。陆时萩笑了笑,道,去吧。
鸣蝉和陆时萩说话的时候仿佛是平辈,陆时萩和申王殿下说话的时候也是处变不惊。但是如果让鸣蝉去和申王殿下交流,那是绝对不行。鸣蝉对于申王殿下又敬又怕,敬是因为靠着他活,怕是因为隔阂。申王殿下高不可攀,他从来不能正面接触到他,听到的只是些传闻,久而久之也形成了惯常的印象,尽管什么都清楚,也跟着假装了解了申王殿下的狼子野心,自己也感觉腰板硬了脸上有光,顺便还同情起陆时萩来。
就他刚才说的,关于申王殿下的目的,帮助他的人和华阳教的相关,也是听了传言,东拼西凑地说出来,竟也是幸运地说出了一大半。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尽管他在申王殿下这里知事甚少,然而对于外界一无所知的人来说,也算是很重要的情报了。
因此在看到申王殿下的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都没想到,申王殿下会亲自到来,他出现在他的面前,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与他直接沟通的机会。惊鹊当时受命前来的时候,一定是害怕得浑身发抖吧,鸣蝉心想,但是我鸣蝉可不会,我早就在脑海中和申王殿下说过一万次话,毕竟凭我的聪明才智,成为申王殿下的心腹只是时间问题。
鸣蝉不知道申王殿下有没有听见这些,听见了多少,他声音很轻很微弱,大概听到的也不会多。他现在浑身烧灼,疼痛不堪,也许就是说出秘密的报应,既然有了报应,那他能不能知错就改啊。
“申王殿下——”鸣蝉的声音也像是被火烧过,烧成了灰烬,哀哀怨怨沙沙哑哑地,无力地朝着他示意,“我尽力了。”
申王殿下从来不听他们下人说话。他所说的不过是无效的信息。因此,他只要尽力说出来让自己感动就好,说不定申王殿下还会替自己报仇——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赵佖的到来依旧是伴随着华丽的衬景,是五花马千金裘,是奢靡无度的招摇过市。高大的楠木质轿子上辉光灿烂,雕龙饰凤,甚至在轿子左右的抬杠之上都喷上浓郁红漆,金云龙纹穿梭其中。左右抬轿少女个个年轻美艳,而脸上是死气沉沉的暮气,许是华丽的衣服太寒冷,冻得她们面色青紫心情低落。然而当为首的少女走到轿子前,要将帘子掀开的时候,所有的抬轿少女纷纷强自打起精神,猛地扬起笑容来,情景异常地恐怖。